謝塵鈺攥過藥膏,坐在榻上,疼痛才後知後覺襲來。他麵上不顯,虛汗連串往下落,手腕摸到腳踝處,肉眼可見地顫抖。
“殿下,冒犯了。”季念昭忽然快步上前,單膝跪地,抬起謝塵鈺的右腿。
謝塵鈺雙手撐上榻,吃痛地悶哼一聲,季念昭放緩手中的動作,“忍著點痛。”
他輕輕褪下謝塵鈺的靴子,再慢慢揭下裡麵雪白夾著血跡的襪子。
室內一時安靜,隻剩謝塵鈺突然急促的呼吸聲和一兩聲喉嚨裡悶住的痛呼。
季念昭一手托住謝塵鈺腳後跟,把襪子放在一邊,見他腳背緊張弓起,想往後縮,季念昭以為是謝塵鈺怕疼,又把想要逃遁的腳捉回掌心。
雪白的腳背青筋分明,瘦而均勻,五指圓潤,腳趾甲像是嵌著的一枚枚小貝殼。
季念昭怔了下,看向他腳底,好幾個血泡流膿,前麵腳掌幾乎全破了皮,血肉模糊一片。
“你要覺得痛。”季念昭環視一圈,沒找到什麼物件,最後抓起謝塵鈺胳膊,塞到他嘴邊,“我要用銀針挑開你足下的水泡,你要太痛,就咬自己胳膊發泄好了。”
謝塵鈺耳根漸漸變紅:“不、不用。你彆管我,繼續。”
季念昭不覺有異,把血泡仔細挑破,又用食指剜出一大坨藥膏,均勻抹在謝塵鈺腳底。
傷口火辣,藥膏清涼,待厚實的一坨抹均抹淨後,就能感受到季念昭指腹的溫度在自己腳底遊走。
腳心癢癢的,謝塵鈺見季念昭的手摸遍每一個角落,就像放在掌中把玩。雖然兩人都沒有這方麵的心思,他還是張嘴,不好意思吐任何字眼,紅著臉看季念昭又把他的襪子套回去。
季念昭又抬起了他的左腿。
謝塵鈺心裡臊得慌,想喚外麵的太監來幫忙,又不好意思拂了師尊的好意。莫名的情愫潛滋暗長,心底隱隱湧起愉悅,這股興奮讓他戰栗到想逃走。
鬼使神差下,謝塵鈺抓起季念昭肩上一縷黑發,手足無措,想找點事情做。他挑起季念昭的頭發開始編辮子。
“好了。”季念昭替謝塵鈺套上鞋子,“你今天儘量彆走動,讓腳底的傷口結痂。”謝塵鈺才恍然從夢裡驚醒,睜大眼看向身前人。
季念昭摸到鬢邊有條小辮子,粲然一笑,“你拿柄小鏡子給我瞅瞅。”
謝塵鈺彆過頭,手忙腳亂翻出一麵銅鏡,丟到季念昭懷中。
季念昭拽著小辮子左看右看,“不錯,還挺帥的。”
“......”謝塵鈺緊張盯著他側臉:“是嗎?師尊......方才多謝。”
季念昭擺擺手,踏出了殿門:“也多謝你的辮子。殿下,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抓你練劍。”
從宮中去練兵場,需要路過西春橋旁邊的市集,再過去些就是禦街。今年秋天寒流來得快,但還遠不到下雪的時候。
橙黃的柿子掛滿了枝頭,彆的地方這個時候都沒有賣花人,金陵卻依舊有一群孩子手裡吊著籃子,拽著些蘭草和桂花臘梅枝叫賣。
這些賣花童在擁擠的人群中大喊賣花,如果有貴婦人的馬車路過,他們就趕緊扒到窗外,問貴婦人要不要花。
她們往往是要的。
騎白馬路過的官差大人們有時也樂意買上幾枝花。
“哥哥,帶幾枝臘梅回家吧?”
小童瞧中謝塵鈺和身後一行少年都是富貴的扮相,慌忙提著花藍子迎上來。
謝塵鈺見籃中臘梅成色都不錯,一看就是早上新鮮現摘,執緊馬韁駐馬,翻下身挑花。他剛撚住一隻開的盛的。
“這幾枝我要了。”一道女聲嬌俏如銀鈴。
沈嬌梳得那頭雲鬢如花,耳邊掛的鈴鐺輕響,拖著裙擺在謝塵鈺左右晃蕩,眼中旖旎,十指迎著秋風取出一枝桂花,拋進郎君懷裡。
沈嬌臉頰輕陷,春意在眼底聚成一泓水:“太子殿下,送給你。”
謝塵鈺接過花,有些懵然,“啊,多謝。”直到戚寧安賤兮兮笑著推搡了一把他的肩,笑得下巴都合不攏,“太子殿下,好福氣。美人配——唉喲,沈期,你打我乾什麼?!”
沈期目瞪欲裂,下馬疾奔,護在沈嬌身前,吼道:“八字沒一撇的事,不要亂說。”
謝塵鈺這才明白過來,又輕輕“啊”了一聲。
南朝風氣開發,對未婚的男女並沒有太多設限,確有心上人間互相送花的習俗。礙於太子的身份,從來沒有人明目張膽表示過男女之情。
謝塵鈺臉蛋慢慢變紅,耳根也被這一抹胭脂色輕掃,手腕顫抖著,就像抓著個燙手山芋,飛快把桂花枝塞回沈嬌懷中。
沈嬌兩腮氣鼓鼓,兩手叉腰,又偷偷放下,從後麵揪住沈期的腰。兩個人小聲接語,沈嬌說:“你擋在我身前做什麼?”沈期鐵青著臉:“你彆亂來。”
謝塵鈺有些茫然無措,從兜裡掏出一錠銀子。小童興奮叫“夠了,這些銀兩買走這一筐都夠了!”他把一大捧桂花臘梅全塞謝塵鈺懷裡,蹦蹦跳跳和夥伴們往街巷深處跑走。
桂花馥鬱的香縈繞在鼻尖,不知道為什麼,謝塵鈺捧著花,腦海裡卻映出師尊有時一臉邪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