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念昭也回望長老沉穆的麵容，又望向此刻依舊寧靜的山道，語氣不免急切了些，“長老應當知曉。現在南朝境內倭寇四起，朝廷大亂，太子他人又不在金陵，長川形勢卻已經發展到難以收拾的階段了！我們不是和南朝訂立了攻守同盟嗎？這樣下去，怎麼防得住。”

玄明子緩慢掀起耷拉的眼皮，渾濁的眼珠停在季念昭的臉上，抬手搭上一杆拂塵。

“季洱，你給我跪下！”

“師父！”

“長老！”

那些偷看的小弟子被這一聲怒斥嚇得從石頭後麵跌出來，紛紛幫大師兄求情，“發火傷身啊長老！心情舒快才能延年益壽！”

“......”玄明子的臉色好歹緩和稍許，揪著季念昭的手腕，一路拖回祠堂，對著後麵跟來的一眾小弟子哼氣，也沒好氣，“你們也跪在他的身後，為師今日就教你們一個處世立命的道理。”

玄明子落座高椅，師弟師妹們不懂，季念昭又哪裡會不懂得其間的道理。他一言不發地垂頭跪著，已經知道玄明子接下來會說什麼。

“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仙門渴求擴大門楣，卻隻在七十二仙派裡爭個高下，不敢將手伸向凡朝內政嗎？”

眾弟子們還沒活到那個年紀，尚不知曉各個門派間的勾心鬥角。有個師妹站起來：“我們仙門追求的是成仙大道，誰會去稀罕凡間幾堆金銀綾羅！”

“你不稀罕，是你還沒站到那個位置。”玄明子淡定地一甩拂塵。

咿呀。

祠堂的大門驟然合攏。

整個屋室陷入昏暗，“千年之間，此界通過仙道飛升的有幾人？”

師妹還要說話，玄明子甩拂塵，“你們不必說，讓季洱來說。”

季念昭磕首：“一共七人。”

仙門式微已經多年，早就不如當初鼎盛之時，可以窺見仙人渡劫的奇觀。

如今整個仙門離飛升最近的修士就是不孤山的師祖，然而不孤山的師祖卻也隻是個半步登仙的道人。

“哼。你們以為剩下的人要的是什麼？升仙無望，又有修為傍身，那些個仙門的大修，哪一個肯屈居人下？！哪一個不想做這天下萬萬人之上的存在？！！！”

敬供先祖的香燭冒著一股潮濕的黴灰味，紅火在黑暗裡竄動，黯淡的光落在滿牆曆任掌門的畫像上。

季念昭在那裡看見了聞子君的肖像，猛然扭頭。

他還跪在蒲團中央，目光卻落向緊緊閉合著的祠堂大門。

“一個活了千百年的人，注定率領不好一個百年間就會動蕩變化的王朝。修仙者勢大，一旦有誰插手王權，江山社稷將陷入徹底的停滯。仙門不能成為凡人的統率。”

玄明子在祠堂牌位前踱來踱去，拂塵掃過西邊這個牌，又清理掉東邊那個牌位上的塵灰。他吹胡子瞪眼：“你是不孤山的大師兄，你的態度就代表著不孤山的立場。”

“七十二仙門名派，大大小小數不清數千仙家，你今天敢下山去，我們又該如何對整個修仙界交代？”

“季洱，你可以對付長川，但不能率先插手王朝更迭。如今發兵的是北魏，我們更沒有理由派出修士。你的初心是好的，但好的初心未必能帶來好的結果。”

“不孤山今日若率先打破千百年來的規則，我們會麵臨更艱難的局麵，其他仙門更有正當理由趁機插手凡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