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渡過大湖,激起粼粼的水浪,一層疊一層,湖麵上的迷霧一眼望不穿。
渡仙湖浩蕩的水麵停泊了幾十隻大船,謝塵鈺率領著作為主力的部隊,正有條不紊指揮著大船列陣。他勒繩停馬站在渡口,身後八萬步軍,兩萬騎兵全副武裝,水路還有三萬水師。沈期作為先鋒,謝塵鈺決意先讓他帶著五千兵力渡過大湖,直入長川腹地,試探對岸的虛實。
“仙門的陣法啟動後,中心腹地的鬼魔受到威脅,必定會往外出逃,我們的任務是死守邊界線,絕不能讓任何一隻妖邪破開軍隊的列陣,進入南朝其他鄉郡。”謝塵鈺吩咐沈期,“若遇到阻力就帶著軍隊撤回,你不必殊死一搏,把幾個災禍最嚴重的窠巢地點記下來,我們布置兵力時心裡好有個大概方位。”
沈期身有術法依傍,為了方便使出劍招,也學那些仙門的弟子一樣,沒有穿戴全副的鎧甲,隻是銀甲護胸,披了層藍袍。他騎在坐騎背上,身邊插一根旌旗,組織士兵陸續登船。
謝塵鈺又喚來副將,“你去安排一批人到附近山林劈木材,我們準備建造營屋。”
他們接下來要麵對的,大概是一場持久戰。
鬼魔並不是那麼好剿滅,謝塵鈺也沒把握他的大軍能在這處邊界堅守多久,但安營紮寨鼓舞士氣,讓兵卒精神充沛,才好麵對即將到來的......
他的眉頭緊鎖,內心難以平複,目光卻怎麼也穿不透那片大霧。
回到營帳,驛站連夜加急傳來金陵的信報,謝塵鈺展開,是母後親自執筆。
信上說南皇操勞過度,身體抱恙,現在由戚老丞相代為監國,皇後亦在幫忙處理政事。
前線的軍務繁重,底下的小兵遇事要問長官,長官稟告校尉,問到副將後,副將又不得不挑難以決策的事請命於主將。
軍隊的大事每一樁必須全由他來主持定奪,他的每一個決策都牽係著這場戰役的勝負。他忙著備戰長川,哪怕南皇抱恙,也一刻都脫不開身。
謝塵鈺的目光落在南皇病重那一行久久未挪動,但謝皇後的口吻輕鬆,隻是說國事積壓太久,京中一切都已經妥當處置完,讓他不必擔憂。
信的末尾,謝皇後又說到謝塵鈺的二十歲誕辰就是這月下旬,依照他們南朝的風俗,男子的二十歲那日是行及冠禮,長輩取字,立業成家的重要日子,但謝塵鈺無法從軍營脫身。
皇後的意思是,南皇現在病重,要不要讓戚丞相替皇兒取一個字,及冠禮就在軍中由年長的副將象征性走個過場。
什麼樣的病?已經嚴重到南皇神誌不清,竟連取幾個字這事都無法辦到,恐怕南皇此刻人已經昏迷不醒。但渡仙湖距離金陵實在太遙遠,謝塵鈺所有能得知的事都來自這封加急信,他蹙眉,提筆寫“及冠禮的事情先擱置,等父皇身體好轉再說”。
營帳外傳來起錨的吆喝,謝塵鈺把信綁在海東青的腿部,撩開帳簾,任鷹展翅飛遠,走到岸邊,派出的巨船一共三隻,小舟數以百計,已經排好隊列,陸續出航。
按照這個時間點,謝塵鈺在心裡推斷一番,有些擔憂。他們原定的計劃裡,戚寧安率領的天水部比主力軍先行一步,從西部和他們東部的軍力接應,形成兩邊包剿的勢態。
對於長川而言,這個陣形並無用處,怕就怕北魏想趁火打劫。但......謝塵鈺這些天沒有收到天水部的任何戰報......這一步耽擱了,接下來的戰略就得重新謀算。
戚寧安已經和他的部隊失聯多日。
自從沈期消失後,戚寧安就一直在餓鬼城中亂竄,現在已經有些瘋魔,不管不顧地找人。
這封八十年後的信,平白無故多出了好多內容,幸好信那邊的沈期也發現了不對勁。
但......沈期他沒有識破全部的話啊!那邊的沈期拆穿了一半的胡話,卻又聽信了另一半的謊言。
而這些零零碎碎的語言,戚寧安從頭到尾過了一遍,驚出了一身冷汗,所有的話語,不管是威脅還是模仿戚寧安的口吻誘導,隻有一個目的——
讓對麵的那人起疑心,親自進入無名塔。
“沈期!”戚寧安快速地跑過城衙,身後跟著一溜串兒被動靜吸引來的紅肉人鬼,他顧不得那麼多,“白駒!”白駒扇放出上百枚風刺,替戚寧安擺平後路,等戚寧安終於跑到城門邊,才倉惶地四處張望。
如果找不到沈期,他也必須硬闖出城,餓鬼的目的不止於此,它們一定會出去。
沒有人......
沒有!
一個人也沒有!
戚寧安不知道無名塔會把沈期帶往何方,這個法器時空來去自如,加上有餓鬼在其中做手腳,他們二人指不定......
“喂。出來。”
一支長羽替他射殺身旁一隻正打算偷襲的小鬼,戚寧安撞開城門,門外赫然站著唇角浸血,但依舊不滅意氣的青年。沈期沒看戚寧安,定定地看著他身後的一群餓鬼,利落地搭弓,“低頭,跑。我替你解決——”
餓鬼沒有給兩人喘息的時間,城門邊土壤開始皸裂,夯實的泥牆也往下剝落大片泥塊,土壤中破開幾十隻白骨爪,又有一群新的餓鬼擋在戚寧安的前路,屍身堵成了新的城牆。
沈期不畏懼這些餓鬼,但他本來就是魂魄,還受了重傷,執箭的手微微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