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江城的秋老虎偃旗息鼓。暮色四合時，白晝積累的熱度悄然衰退，寒意上湧。自北方而來的秋風打著旋兒，校門口的梧桐葉悠悠墜落，枯葉委地，發出最後一聲輕響。

然而這份肅穆蕭索的場景很快就被打破了，一陣悠揚的音樂聲流淌出來。原本低語交談的家長們此刻都引頸期盼。電動門緩緩拉開，吵鬨的孩子們紛紛從校園裡跑出來，不管相隔多遠，他們都能精準地找到家長的懷抱。

向長吟向來也是從教室裡出來得最早的那一批，聽說今天父親回家，他走得更為迅速。還未出校門就驚喜地對著前方大喊，“爸爸！”

鶴立雞群在一堆二三年級的小朋友中，作為一個“高年級大哥哥”，他這一嗓子喊得確實有點突兀。不過好在沒人認得他，向長吟心中竊喜，再度加速奔向父親。

“好小子，”父親用力揉揉他的小毛腦袋，“兩個月不見，又長高了。”順勢摟住他的腰，“讓爸抱抱，重了沒有？”

“不要，重了。”向長吟堅定地拒絕了父親愛的擁抱。

父子倆在人流中說笑著，形成了一個巋然不動的小島。就這樣站了許久，越來越密集的人群撞到身上來，父親才拉著向長吟的手建議道，“走，帶你去買冰淇淋。”

小學門口總是聚集著許多文具店小賣部和流動攤點，彼時城管管束尚不嚴厲，一到放學時間他們都紛紛把攤位鋪開來，恨不得擴張到校門口，差一點就堵住孩子們放學的路。最大的一家小賣部，到了夏天，五台冰櫃一溜兒排開，每個冰櫃分類放著價位不同的冰淇淋，其陣容之豪華闊氣令人豔羨，以至於許多小朋友買起冰淇淋來都畢恭畢敬。

向長吟遠遠地就看見孟子歌汪妍二人趴在冰櫃上，躊躇不定地交談著什麼，店主在旁邊喋喋不休地慫恿著她們。

他和父親兩個人在最遠的一台冰櫃前，父親認真挑選冰淇淋，向長吟卻隻顧著從喧雜的背景音中諦聽孟子歌他們三人的談話。

“汪妍，我們今天就買可愛多吧，好久沒吃了。”

“好貴呀，三塊五，我得想想。”

“小朋友，我這是最後兩根可愛多了，再不進貨了。”

“你看，最後一次嘛......”

父親看見向長吟直扭頭向彆的冰櫃愣神，以為兒子也想吃可愛多，正要召喚店主過來，向長吟卻阻止了他。

“爸爸，我不吃冰淇淋，我要喝汽水。”

“哦，”父親瞟了瞟那個喜滋滋拿起可愛多的馬尾辮小女孩，轉而笑道，“好。”

孟子歌和汪妍從來都是放學走得最慢的兩個人。她們總是捱到快放學的時候才抄完黑板上的作業，然後慢悠悠收拾書包，等到人流散去了才走出校門，還要把學校門口的文具店都逛過一遍。並不是因為店裡那些花花綠綠的文具有多麼吸引人，而是她們有太多話要講。上學時十分鐘課間的碎片時間，多被作業和班級工作占據，完全無法儘興。課外書上看來的文章、離奇的電視劇情節、年級裡流傳的八卦，隻有攢到這時候一口氣講完。

已經經過兩個小公園，孟子歌的“高年級男生返校拿作業遇鬼影事件”還沒有講完，汪妍聽得入了迷，奶油黏答答地滴在手上也未察覺。她站在家門口也舍不得進去，一定要聽孟子歌講完。

講完了，孟子歌疲倦地長歎一聲，戀戀不舍地與汪妍道彆。

“明天見！”

她還要一個人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