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第一次去南城。女孩有點無所適從的樣子。
哦。去旅遊?他覺得她應該是愛好自然的女子,那一種不染塵埃,是他少見的純粹。
她輕然一笑,搖搖頭。我並沒有確定的目的地。也許會找工作。但是我對這個城市一無所知。
哦。白布襯衫的男子並沒有追問。
她卻覺得對話需要繼續。你呢,去哪裡?
南城。
哦,終點站。你在南城工作?
嗯,我出差,現在回去。
長途旅行因為有了旅伴而變得容易度過。他們隻是萍水相逢,到站就要各奔東西。但是它是多麼不容易。她從他的談話中認識到許多關於南城的地域和生活。
一個相信實力的城市。一個隻剩下拚命工作的人群。他說。
但是這不正是她需要的嗎?重新開始,在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自負榮枯。她決定跟著他去南城,從這裡開始尋找自己的未來。如果還有未來。
他很健談,卻不藻飾。每一句話說出來都像經過思考,恰到好處。她覺得他應該很善於談判。
她估計的不錯。他確實是一位成功的管理人才。任職於一家港資公司,他的工作需要和不同的人士打交道。久之,連說話也具備了談判的特點。年近三十,事業有成,卻依舊單身,無牽無連。在這個離家千裡的城市證明自我存在的價值。這是他的簡單和純粹。卻是南城大多數人的寫照。她將在這裡和他們一樣生存,為物質而競爭。這樣想著,心理上靠近了他許多。
下車前,她得知他的名字。他亦知道她的。
世居。世居。你的名字像是一種指引。到達不可知的領域,卻又是眾生終極的所在。我們在塵世無法遁逃。我們必須棲息於周圍的世界。你的人生是對永恒的看透。深諳這個世界的規律,你因此活得真實,和成功。
數年以後,她對他說。
而我卻似一株苦苣。孤寂,憂愁,純粹得讓人充滿戒備。你會是靠我最近,還是離我最遠的哪一個?(苣蕒qǔmǎi多年生草本植物。野生,葉子互生,廣披針形,邊緣有不整齊的鋸齒,花黃色。嫩苗可供食用,葉可製農藥)。
一個單身男人和一個單身女子的邂逅。也許他該送她一程。天色近晚,這個女子初到南城太不讓人放心。也許他還有一些潛在的欲望。一段傳奇的旅程總是會讓人充滿一些遐想。
世界很大,反而有些靈魂會很近。她覺得他給她的感覺是那麼值得信賴,他至少是一個讓人願意靠近的正直的優秀的男人。她需要這樣一個人指引,在她步入紅塵的地方。
還有什麼比她曾經的遭遇更可怕?她跟著他去到他熟悉的街道。然後由她選擇一家旅館住了下來。沒有任何猶豫。
關於明天的行動計劃,她沒有概念。身上的錢恐怕連一個星期的生活都難以支持。她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一份工作或一份依靠賴以生存。她需要一些途徑實現這個最簡單的願望。抓住一線曙光,在黎明到來之前,是她此時的想法。當然,如果他也願意,和這個半路邂逅的奇怪女子多呆片刻。
他跟著她走進簡陋的小旅館。窄小的房間,隻有一張床一台電視,陌生人的氣味和消毒水的刺鼻,打消了他先前所有的臆想。他放下她簡單的行李包,就要告彆。他沒有想到,她會走過那麼多的賓館不住,而選擇這樣一個最簡陋最便宜的小旅館。她的這一舉動,使他清醒了自己的身份和立場。隻不過是一場稀疏卻平常的邂逅,一個莫名其妙的流□□子,用得著他花費那麼多的時間來跟隨嗎?他突然覺得自己的這一天的行為很可笑。他想要馬上回到他自己的世界裡麵去。忙碌工作,正經生活,也許在一年半載之後聽從家裡的安排,娶妻生子,傳承後代。然後繼續他的事業,功成名就,終老一生。
他向她告彆,然後向門口走去。他的腳步沒有遲疑,仿佛一個完成了使命的戰士,迫不及待地要回去他的故鄉。
世居,留下來。讓我們說話。一整夜。她靠近他的背影,挽留他。
多年以後,他依然記得她的聲音從他的背後響起。她從一開始就讓他試圖拒絕的心一次又一次動搖,這是否是他命定的情愫,不可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