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哈哈哈哈,我回來了……(2 / 2)

魔道之仙魔奏 彩顏物語 9004 字 10個月前

魏無羨扯開衣帶,又舉手察看,果然,他兩腕都交錯著數道利器劃過的猙獰傷痕。傷口的血雖已止住,可魏無羨清楚這些不是普通的傷,如果不為身主完成願望,這些傷口便無法愈合。拖得越久越嚴重,超過期限,就會讓接收這具身體的他連人帶魂活活地被撕裂。

再三確認無誤,魏無羨心中連說了十聲“豈有此理!”,終於勉強扶牆起身。

這間屋子大是大,卻空蕩又寒酸,床罩棉被不知多少日沒有換洗了,散發著一股黴味。牆角有一隻竹簍,本是用來扔廢物的,方才被踢倒,臟物廢紙滾落滿地。魏無羨見紙團上似乎有墨痕,隨手拾起一隻,展開一看,果然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他忙把地上所有紙團都收集起來。

這紙上的字應當是這具身體的主人苦悶之時寫來發泄的東西。有些段落語無倫次、顛三倒四,焦慮緊張透過扭曲的字跡透紙撲麵而來。魏無羨耐著性子一張張看過,越看越是覺得,太不對勁。

連蒙帶猜,大致捋清了一些東西。首先,此身主人名叫莫玄羽,此地名為莫家莊。

莫玄羽的外公是本地大戶,族中人丁稀薄,命中無兒,勤懇耕耘多年也隻得兩個女兒。二女名諱並未提及,反正大女是正室夫人所出,招的是入贅夫君。二女雖相貌出眾,卻是家奴所出,因此原本莫家打算隨便打發她嫁出去,誰知她另有奇遇,十六歲時,有一位大家主路過此地,對她一見傾心,兩人把莫家莊當成私會之地,一年後莫二娘子誕下一子,便是莫玄羽了。

莫家莊的人原本對這種事是頗為不齒的,可時人崇仙,修仙問道的玄門世家在世人眼裡是被上天眷顧之人,神秘而高貴,那名大家主又時不時提攜幫襯外宅一家,風向便截然不同了。非但莫家以此為榮,旁人也羨慕至極。

然好景不長,那位家主貪一時新鮮打了野食,沒吃兩年便吃膩了,來的次數越來越少。莫玄羽四歲之後,就再也沒來過。

這幾年裡,莫家莊的口風又變了,原先的不齒和譏嘲重回,還加上了帶著不屑的憐憫。莫二娘子雖然不甘,卻堅信那位大家主不會對親生兒子不聞不問。果然,莫玄羽長到十四歲時,那家主便派了許多人,鄭重地將這名少年接了回去。

莫二娘子的頭又揚起來了,雖然她不能跟去,但一掃先前憋屈,揚眉吐氣,逢人便驕傲地宣揚她兒子將來一定會做玄門仙首、飛黃騰達光宗耀祖。於是,莫家莊的人第三次議論紛紛,態度轉變。

然而,尚未等到莫玄羽修仙有成、繼承他父親的家業,他就被趕了回來。

而且是被極其難看地趕了回來。因為莫玄羽是個斷袖,還膽大包天地騷擾糾纏同門,這醜事被當眾捅破,再加上天資平平,修為無所建樹,也就沒有讓他繼續留在家族中的理由了。

雪上加霜的是,莫玄羽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回來之後整個人都瘋瘋癲癲的,時好時壞,似乎被嚇傻了。

看到這裡,魏無羨眉毛抽了兩下:斷袖……

斷袖也就罷了,還是瘋子。難怪滿臉脂粉塗成老吊爺,難怪地上這麼大一個鮮血淋漓的陣法剛才也沒人覺得不對勁。隻怕莫玄羽就算把整間屋子從地磚到牆壁到房頂都塗滿鮮血,在彆人看來也見怪不怪。因為人人都知道他腦子有病!

莫玄羽回老家之後,嘲諷鋪天蓋地而來,這次,似乎再也沒有轉圜餘地了。莫二娘子承受不了這種打擊,一口惡氣悶在胸口出不來,活活噎死了。

此時莫玄羽外公已故去,莫大娘子掌家。這位莫夫人大概從小見不得妹妹,對妹妹的私生子更是諸般白眼。她有一根獨苗,便是剛才進來洗劫的那個,叫莫子淵。莫玄羽被風風光光接走時,莫大娘子自覺怎麼也算能跟仙門扯上一點親戚關係,指望來接人的仙門使者捎帶著把莫子淵也送去修仙。當然,被拒絕了,或說被無視了。

廢話。這又不是賣白菜可以討價還價,買一顆送一顆!

也不知道這家人是哪來的自信,都有一個奇怪的想法,堅信莫子淵肯定有仙骨、有天資,如果當初去的是他,一定會被仙家賞識,不會像表哥這麼不爭氣。莫玄羽走時,莫子淵雖然年紀尚小,但從小被反複灌輸此類毫無道理的念頭,也對此深信不疑,三天兩頭逮著莫玄羽羞辱一通,罵他搶了自己的求仙路,卻對那些從仙門帶回來的符篆、丹藥、小法器愛不釋手,全都當成自己囊中之物,愛拿就拿愛拆就拆。莫玄羽雖然腦子時常犯病,卻也知道自己在被人欺辱,忍了又忍,莫子淵卻變本加厲,幾乎把他整個屋子搬空。莫玄羽終於忍無可忍到姨父姨母麵前結結巴巴告了一狀。於是,今天莫子淵便鬨上門了。

紙上字又小又密,魏無羨看得眼珠子疼,心道這他媽過的是什麼鬼日子。難怪莫玄羽寧可獻舍也要請厲鬼邪神上身為自己複仇。

眼珠子疼完了就開始頭疼。照理說,發陣時施術者要在心中默念願望,作為被召喚的邪靈,魏無羨應該可以聽到他的詳細要求。可這禁術怕是莫玄羽從哪裡偷偷摘錄回來的殘本,學得不全,漏過了這一步。雖然魏無羨猜出來他大概是想報複莫家人,但究竟該怎麼報複?做到什麼程度?搶回被奪走的東西?毆打莫家人?

還是……滅門?

多半是滅門吧!畢竟隻要混過修真界,都該知道評價魏無羨用得最多的是哪些詞:忘恩負義,喪心病狂,還有比他更符合“凶神惡煞”的人選嗎?既然敢點名召喚他,必然不會許什麼能輕易打發的願望。

魏無羨無奈道:“你找錯人了啊……”

他本想洗把臉,瞻仰一番這位身主的遺容,然而屋子裡沒有水,喝的洗的都沒有。

唯一的盆狀物,魏無羨猜測應該是出恭用,而非洗漱用。

推門,從外邊被閂住了,估計是怕他出去亂跑。

沒有一件事讓他稍微感受到了重生的喜悅!

他索性先打坐一陣,適應新舍。這一坐就是一整天。睜眼時,有陽光從門縫窗隙漏入屋中。雖然能起身行走,卻仍頭昏眼花,不見好轉。魏無羨心中奇怪:“這莫玄羽修為低得那點靈力可以忽略不計,沒道理我駕馭不了這具肉身,怎麼這般不好使?”

直到腹中傳來異響,他才明白根本不關修為靈力的事,隻不過是這具不辟穀的身體餓了而已。他再不去覓食,說不定就要成為有史以來頭一位剛被人請上身就立刻活活餓死的厲鬼邪神。

魏無羨提氣抬腳,剛準備踹門而出,突然一陣腳步聲靠近,有人踢了踢門,不耐煩地道:“吃飯了!”

話是這麼喊,門卻沒有被打開的意思。魏無羨低頭一看,這扇門下方打開了一扇更小的門,剛好能看到一隻小碗被重重放在門前。

外麵那家仆又道:“快點兒的!磨蹭什麼,吃完了把碗拿出來!”

小門跟比狗洞還小一些,不能容人出入,卻能把碗拿進來。兩菜一飯,賣相奇差。魏無羨攪了攪插在米飯裡的兩根筷子,略為傷感:

夷陵老祖剛重返人間,就被人踹了一腳臭罵一通。給他接風洗塵的第一頓,就是這種殘羹冷剩。腥風血雨呢?雞犬不留呢?滿門滅絕呢?說出去有誰信。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龍遊淺水遭蝦戲,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

這時,門外那名家仆又出聲了,這次卻是笑嘻嘻的猶如換了一個人:“阿丁!你過來。”

另一個嬌脆脆的女聲遠遠應道:“阿童,又來給裡邊那個送飯?”

阿童啐道:“不然我來這晦氣院子做什麼!”

阿丁的聲音近了許多,來到門前:“你一天隻給他送一次飯,時不時偷懶也沒人說你,這麼清閒你還嫌晦氣。你看看我,活兒多得連出去玩也不行。”

阿童抱怨道:“我又不是隻給他送飯!這陣子你還敢出去玩?這麼多走屍,誰家不是把門關得嚴嚴實實。”

魏無羨蹲地靠門,端碗扒拉著兩根長短不一的筷子,邊吃邊聽。

看來這莫家莊近來不大太平。走屍,意如其字,即為走路的死人,一種較為低等也十分常見的屍變者。一般目光呆滯,行走緩慢,殺傷力並不強,但也夠平常人擔驚受怕的了,光是那股腐臭就夠吐一壺。

然而,對魏無羨而言,它們是最容易驅使、也最順從的傀儡,乍然聽到,還有些親切。

阿童似乎在擠眉弄眼:“你要是想出門去,除非帶上我,我保護你……”阿丁道:“你?保護我?吹牛的,難道你還能打退那些東西不成?”阿童悻悻道:“我打不退,彆人也打不退。”阿丁笑道:“你怎麼就知道彆人不能打退?我告訴你,今天已經有仙門使者到咱們莫家莊來了,我聽說,是個很了不得的顯赫世家!夫人正在廳堂裡招呼,鎮上人都圍著看稀奇呢。你聽,是不是很吵?才沒空跟你鬨,說不定待會兒又要支使我了。”

魏無羨凝神一聽,果然東邊隱隱傳來喧嘩人聲。思索片刻,他起身提腳一踹,門閂“喀”的裂了。

那兩名家仆正在眉來眼去有說有笑,被突然向兩邊彈開的屋門嚇得齊齊尖叫。魏無羨扔開碗筷,徑自走出來,竟被陽光刺得好一會兒睜不開眼,皮膚也有輕微刺痛感,舉手搭在眉梢,閉目片刻。

阿童方才叫得比阿丁還尖,定神一看,見是那人人可欺的瘋子,膽子又大了,自覺要挽回剛才失的麵子,跳過去斥狗一般地邊揮手邊斥道:“去,去!回去!你出來乾什麼!”

哪怕是對待乞丐或是蒼蠅,也不會更難看了。這些家仆過往多半平時就是這麼對莫玄羽的,他也從不反抗,才讓他們這般肆無忌憚。魏無羨輕輕一腳把阿童踢了個跟鬥,笑道:“你以為你在作踐誰呢。”

踢完,順著嘈雜聲往東邊走去。東院東堂裡裡外外圍著不少人,魏無羨一腳踩進院子,便有個婦人高出旁人一截的聲音傳出來:“……我們家中有個小輩,也是個曾有仙緣的……”

肯定是那莫夫人又在想方設法和修仙世家牽線搭橋了。魏無羨不等她說完,忙不迭擠開人群鑽進廳堂,熱烈地揮手道:“來了來了,在這在這!”

堂上坐著一名中年婦人,保養得當,衣著貴麗,正是莫夫人,坐在她下麵的才是她那入贅丈夫。對麵則坐著幾名背劍的白衣少年。人群之中突然冒出來一個蓬頭垢麵的怪人,所有聲音戛然而止,魏無羨卻仿佛對凝滯的場麵渾然不覺,覥著臉道:“剛才是誰叫我?有仙緣的,那可不就是我嗎!”

粉抹的太多,一笑就裂,撲簌簌往下落。有一名白衣少年“噗”的險些笑出聲來了,被一旁似乎是為首的少年不讚同地看了一眼,當即正色。

魏無羨循聲隨眼一掃,略吃了一驚。他本以為是沒見識的家仆誇大其詞,誰知來的竟然真是“顯赫家族”的仙門子弟。

這幾名少年襟袖輕盈,緩帶輕飄,仙氣淩然,甚為美觀,那身校服一瞧就知道是從姑蘇藍氏來的。而且是有藍家血統的親眷子弟,因為他們額上都佩著一條一指寬的卷雲紋白抹額。

姑蘇藍氏家訓為“雅正”,這條抹額意喻“規束自我”,卷雲紋正是藍家家紋。客卿或者門生這種依附於大家族的外姓修士,佩戴的抹額則是沒有家紋的。魏無羨見了藍家的人就牙疼,上輩子常常腹誹他家校服是“披麻戴孝”,因此絕不會認錯。

莫夫人許久未見這個侄子,好一會兒才從驚愕中緩過勁,認出這個濃妝豔抹之人,心中著惱,又不好立刻發火失態,壓低嗓子衝丈夫道:“誰放他出來的,把他弄回去!”

她丈夫忙賠笑應聲,一臉晦氣地起身要揪人,魏無羨卻突然躺到了地上,四肢牢牢黏住地麵,他連推帶拖都拽不動,叫了幾名家仆進來拖也於事無補,要不是礙著外人在他早就用腳踹了。覷莫夫人臉色越來越難看,他也是滿頭大汗,罵道:“你這死瘋子!再不回去,看我怎麼收拾你!”

雖然莫家莊人人皆知莫家有個害了瘋病的公子,但莫玄羽已有數年縮在他那陰暗的屋子裡不敢見人,見他妝容舉止都如妖魔鬼怪一般,當下竊竊私語起來,隻怕沒有好戲看。

魏無羨道:“要我回去也行。”他直指莫子淵:“你叫他先把偷了我的東西還回來。”

莫子淵萬萬沒料到這瘋子有這個膽子,昨天才被他教訓,今天還敢捅到這裡來,赤白著臉道:“你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偷過你的東西?我還用得著偷你的東西?”

魏無羨道:“對對對!你沒偷,你是搶!”

這下莫夫人瞧出來了,莫玄羽分明有備而來,腦子清醒得很,存心要叫他們丟這個人,忍不住又驚又恨:“你今天是存心來這裡鬨事的,是不是?!”

魏無羨茫然道:“他偷搶我的東西,我來討回,這也叫鬨事嗎?”

莫夫人尚未答話,莫子淵卻急了,飛起一腳就要踢。一名背劍的白衣少年微動手指,莫子淵腳下不穩,腳擦著他踢了個虛,自己摔了。魏無羨卻滾了一圈,仿佛真的被他踢翻了似的,還扯開了衣襟,胸口正正的就是昨天被莫子淵踹出的那個腳印。

莫家莊的鎮民們看戲看得津津有味、激動不已:這腳印總不可能是莫玄羽自己踹的,再怎麼說他也是莫家的血脈,這家人也太狠了,當初剛回來時分明還沒瘋的這麼厲害,八成是被越逼越瘋的。不管怎麼說,有熱鬨看就行了,反正打不到他們,這熱鬨真是比仙門來使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