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陣秋風刮過S市,天空遍淅淅瀝瀝地灑下雨來,氣溫便是如同“一層秋雨一層寒”地冷冽起來了。
夏建川抬頭看表,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辦公室內安靜極了,隻剩下他一人熬燈夜戰地拚命加班。這是一家小公司,十幾年來他一直在這裡做財務,工資不高但仍能吃飽穿暖。
可在幾個月前老婆何微被查出了惡心腫瘤,為了給何微治病他們幾乎耗儘所有積蓄,但是還是需要為她昂貴的住院治療費用發愁。有些時候,一個重大疾病就能給一個曾經幸福的小康之家帶來巨大的災難,也許最好的結果是他們傾儘所有最終保住親人的生命,然而現實往往是家破人亡,空夢一場。
他有些頭痛,摘下眼鏡,習慣性地揉了揉太陽穴。他已近年近半百,身體大不如前了,長期的加班熬夜令他身心疲憊,可他不能垮下,妻子還在等錢救命,兒子需要他這個父親。他站起身來活動一下,整理好眼前五花八門的文件,取了傘和公文包離開了辦公室。
秋天的雨真的寒冷,雨絲打在他的手臂上,仿佛一根根寒針刺入骨髓。他的雙膝疼痛,多年的風濕疾病在秋雨夜裡隱隱發作。他疾速走在回家的路上,所幸他所居住的老式小區離公司不遠,他還不至於被秋雨淋濕透。
他抬手看表,那秒聲,秒秒都頗帶急切,但它卻是緩慢的;那雨聲顆顆都頗帶輕柔,但它卻是冰冷的。
隨著夜的徹底來臨,那秋雨在也愈發狂了起來,在急驟中織成絲,成簾,輕若有無地落在地上。方才溢出的苦澀被墜落的晶瑩打濕了,慢慢地彙聚成了一脈畏怯。
因為秋雨夜的緣故,今日路上隻有三三兩兩個行人,更加襯得這雨夜的寂寥。夏建川站在馬路邊等候紅綠燈,紅色的燈光打在他蒼老疲憊的臉上,飄灑的雨水掛在他的臉上,順著皺紋間的溝壑緩緩流動。他微微佝僂著身軀以求得到那把舊雨傘的庇護,可他的褲腳和後背仍無法幸免遇難,在秋雨的侵蝕中儘顯狼狽與辛酸。
雨還在下,黑夜裡遠遠地駛來了一輛汽車,車開著遠光燈,照得夏建川眼花,他下意識地側過頭去避開刺眼的燈光。這車越來越近,卻穩穩地停在斑馬線前,儘管現在是汽車通行的綠燈時間,可它絲毫好像沒有過去的意思。
黑色轎車的車窗緩緩升起,許又恩靠在車椅輕輕地挑了挑嘴角,一支煙已經燃到了儘頭,卻依舊穩穩夾在她的纖纖玉指之間。一股刺骨的寒氣鑽入她的體內,從頭到腳,寒徹心扉……
雨夜裡,夏建川就和那輛車處在一種靜謐且詭異的氛圍裡,紅綠燈開始倒計時,閃爍的紅光照在地上,越發增添了這一份紅色的詭異。終於,紅色的燈光停止了閃爍,夏建川開始過斑馬線。
他舉著傘,夾著公文包大步地朝前走去,路過那輛汽車時他不經意地轉頭看了司機一眼。借著汽車的燈光,他看清了那人的臉,他瞬間呆住了……
一時間他的思緒混亂,意識迷離,他張開嘴,唇瓣顫抖著一開一合卻始終說不話來。他太熟悉這張臉了,和許露雨一模一樣的臉,但那一雙美麗的鳳眼之中卻透露出一股狠戾之氣。
半晌,他終於叫出聲來:“又……恩……”
許又恩,他的女兒。
十八年未見,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仿佛冥冥之中早就有一根線牽引著他們,即使時過境遷,也永遠剪不斷。
“又恩!”夏建川聲音更大了,他腦子一片空白,意識牽引著他隻是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他女兒的名字。
車裡的人仍舊一動不動,但眼眶發紅,紅色的血絲在白色的眼部蔓延。她的十隻芊芊玉指狠狠地嵌進方向盤中,指尖早已發白,失了血色。
“又恩……”夏建川還在叫她的名字,十八年了,他不曾說過這個名字十八年了。那些被塵封的記憶隻因為在見到她的一瞬間全部湧現。秋雨還在肆意地飄灑,直直地飄到人的心裡頭去了。靜謐地夜裡隻有沉默地對視,每一秒都包含著千般複雜的情緒,悔嗎?恨嗎?愛嗎?哀嗎?
下一秒,汽車的馬達聲轟動,不顧一切直直地衝向前方,一聲碰撞的巨響之後,紅色的車尾燈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夏建川直直地倒在斑馬線上,路邊的紅燈又亮了起來,紅色的光照進灘積的雨水中,朦朧的詭異之中一時間竟分不清到底是雨水還是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