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為什麼要殺她?(2 / 2)

牧原白終於看她了,可怎麼看都覺得她陌生,記憶裡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少女早已不見蹤影。

“娘娘想要我要什麼?”

卿如安冷笑一聲,緩緩吐出一口氣:“我要你封侯拜相,前途無量可好?”

“然後呢?”

“然後……”卿如安露出少女的嬌俏:“自是護我一世平安啊。”

牧原白回府,一屋子人在院子裡燒火烤肉,還未進門就已經聞到了肉香,他好笑道:“這是京城,不是邊疆,哪有你們這樣吃肉的。”

劉元見他回來了,遞了塊大膀子給他:“少廢話,這麼吃才痛快。”

眾人都說是,他拍著胸脯,誇張地說:“有回占了將軍的光,我跟著去吃了趟冬宴,那菜上的,太小家子氣了,我一個粗鄙之人不懂文雅,隻懂大口吃肉,那才痛快!大家說是不是啊?”

“是!”

牧原白咬了口肉,確實爽快:“今日我也沒吃飽,再給我來完酒!”

劉元立刻就給他滿上:“噯,這才是嘛,我敬將軍一杯。”

要喝時,有人攔住,問他:“你敬將軍什麼?”

劉元頓了頓,見牧原白一臉看好戲的樣子,將那人踹開:“去去去,明知道老子肚裡有酒水沒墨水,還來涮老子開心。”

牧原白笑,舉杯敬各位:“諸位與我是同生共死的戰場兄弟,也是與我一般在這世上無親無故,今日大家坐在這裡就是一家人,我牧原白一窮二白,但絕不虧待各位。明年此時再話家常,我希望諸位皆在,一個不少。”

府內的酒都被搬了出來,劉元站在桌子上高喊:“來啊,今日不醉不歸!”

眾人高喊:“不醉不歸,不醉不歸。”

一群大男人嗓門也大,鬨起來真讓人頭疼。

牧原白不勝酒力,酒過三巡就回了房,從衣襟裡摸出紙條看它在燭火下慢慢化為灰燼,忽然看見天空中飄著細碎的雪,不知怎的,他又提著一壺酒上了屋頂,頭頂月光晃晃又漸漸隱進雲層裡,院內梅花獨開,漸漸也沒了顏色。

他歎了口氣,突然有人搶走他手裡的酒,牧原白不知劉元何時發現他的,問他上屋頂作甚?

劉元反問他:“你不是歇了嗎,上來又作甚?”把酒還給他,笑了,“莫不是今日陛下真帶了個郡主來?”

牧原白橫了他一眼,“我怎瞧著你幸災樂禍的很。”

劉元說:“咱們都是窮苦出身,這等美事放在尋常人家是高攀,你怎的還瞧不上,莫不是心裡有人了?”

牧原白不說話,雪簌簌下著,不會兒就白了頭。

劉元愣了:“真有?我怎不知?”

“要你知?”

“嘖,這不奇怪嘛!”劉元說:“咱倆一同當的兵,你身上有幾塊疤我都知道,但你要說你心裡裝了個女人,那我可真沒看出來。同在軍營這麼多年,也沒見你跟哪家女子打過照麵啊?”

牧原白把酒遞他,聲音淡淡,惆悵得很,“十歲那年,我賣身為奴,有家商賈小姐買了我,替我葬了雙親,我說這輩子要為她當牛做馬的。後來她一家被匪寇掠殺,她被匪寇捋走賣去青樓,我僥幸逃過一劫,跟去青樓打雜,守著她。”

劉元啞然,知曉他無親無故,有個前主,卻不想還有這樣一段事。

“那……你如今榮耀在身,養個小姐不在話下,怎不去接她回來?”

牧原白默了默,不是不去接,是去晚了。

他入軍營第一年,一有空閒就帶著錢去見卿如安,滿心歡喜地說:“卿卿,你再等等,我很快就能湊齊贖金了。”

她坐在香霧繚繞的屋子裡,衣裳半敞,懨懨地說:“你回去吧。”

牧原白放下銀子走了。

他入軍營第二年,當了百夫長,俸祿漲了一番,去哪也有人巴結了。

可她的房門對他緊閉,隔著一扇門讓他滾。

於是他在的那幾日,她的門前無客,她也不見他。

他入軍營第三年,成了副將,有好事的人聽聞他流連煙花柳巷,找來娼妓供他解悶,他不看一眼,帶著贖金去找卿如安解釋,她遞來一張紙,約他去城外的廟裡祈福。

他滿心歡喜,早早準備妥當,出城那天還是出意外了。

一幫刺客從天而降,廟裡一片血光。

卿如安與他分散,等他再找到她時,隻見她握著一把滴血的短刀,神情冷漠地看著他,她腳下躺著一個與她很像的女子,胸前淌著血,已經沒了氣息。

牧原白立即反應過來,拿走她的短刀,替她擦去血跡,粗糲的手抖個不停,猶如他在戰場第一次殺人,溫熱的血液濺他一臉,心裡一陣濕黏。

他又很冷靜地說:“不要怕,有我在。”

他要帶她走,卿如安卻拉住他,指著地上的屍體,比他還要冷靜:“不能把她留在這裡。”

牧原白找了個荒地,將死去的女子埋了,卿如安捧了一抔土灑下,沒再說一句話。

那天牧原白沒送她回青樓,而是去了自己的住處,又替她買了身衣裳換下。

隔著一道屏風映出她曼妙的身姿,牧原白立即轉身低頭,心頭狂跳,覺得臉有些熱。

卿如安將衣服掛在屏風上,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牧原白艱難地攥緊手掌,啞著嗓子問:“為什麼要殺她?”

卿如安換好衣服出來,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知道她是誰嗎?”

牧原白搖頭,她說:“戶部尚書張元慎的女兒。”

張元慎這個名字太熟悉。

卿家做的是外貿生意,出事那年,大齊的茶葉與布藝品深受彆國喜愛,卿家最後一筆生意是張元慎拉過來的,說要合作卻起了貪心,聯合滋州匪寇將卿家滅門,卿如安因長得貌美被賣去青樓。

自那日起,卿如安就活在了地獄裡,除了複仇再無其它。

青樓是個好地方,達官顯貴總有她能接觸到的人,她一邊忍著厭惡,一邊在這些人麵前賣弄風情,終於等到了張元慎,知曉他有個養在鄉下調養的病女兒即將入主中宮,她就已經做了打算。

卿如安拉著牧原白的手,臉色終於露出一絲悲戚:“原白,你幫我一把。”

他又如何能拒絕呢?

那日起,他也再沒去過青樓。

有人說,那煙柳巷的花魁與人私奔反遭背叛,落得人財兩失,死無全屍的下場。

好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