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時分,我偷偷溜到門邊,悄無聲息地出門。徒步走了五條街,停在巡捕房前時,我的旗袍裙擺沾上了雨後泥點。
巡捕房大門微動,由內緩緩打開,銅鈴碰撞,一隻燈籠探出頭來。黑夜白牆染上黃暈,幾道身影刻印其中。
常維轅打頭出門,見了我便笑道:“周小姐在等我?”
我開門見山說:“我想見他們。”
常維轅笑得開心:“晏兮,不著急,等成婚那天,我父親自會打點關係將他們都放出來的。”
隨從們哄笑,燈籠隨著笑聲晃動,他們的影子波瀾微起,像鬼魅。門後又有人走出來,那人聽見笑聲便止住了步伐。他的麵龐隱在燭光落下的暗影裡,看到我後露出驚訝的神色。我記得他,美國商人呂望之。
我不再應答,退回牆角邊,一聲不吭地與常維轅僵著。
“周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呂望之毫不避諱地與我打招呼。
常維轅愣住,看看呂望之又看看我,神情不悅地站了一會兒說:“夜深了,散了吧。”
常維轅從我眼前走開,呂望之洞悉了常維轅的情緒,目光閃爍不定,仿佛知曉了什麼。他跟著常維轅從我身前走過,走出兩步停下來,回頭深深地看我一眼,便也無言地離開了。
幾分鐘後,一位車夫拉著黃包車停在我麵前,將我上下打量一會兒後問:“周晏兮小姐?”
我點頭。車夫忙說:“請上車,呂先生讓我務必安全地送您回家。”
我正驚訝,車夫折身從座位上拿出一方手帕說:“呂先生讓我給您的,說您的旗袍很好看,請您用這個將泥點擦掉。”
我坐上黃包車,捏著呂望之的手帕,心裡湧上一股奇異的感覺。
此後的半個月裡,我時常會來巡捕房外站一站。常維轅不鬆口,我能做的僅是這無聲的抗議。我倚著牆壁,凝望夜空皎月。今夜風大,雲層翻滾,月前似罩了輕紗,如深閨秀女羞怯的臉蛋,好看極了。
“真希望他們能同我一樣,自由地看這月亮。”我兀自感慨。
耳邊忽然出現一道人聲:“月亮確實很美。”
我回頭,巡捕房大門未關,呂望之正站在那裡,扭頭看著我笑。不知是月色皎潔,還是他身後燭光熠熠,他隱在晦暗中看我,卻顯得目光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