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忽然撲簌簌地砸下來,讓人猝不及防。我慌忙撐傘,雨夜狂風大作,我身形踉蹌,被呂望之扶穩。我走到屋簷下避雨,呂望之為我收了傘,擱在門檻邊。
“周小姐多次深夜來到巡捕房門前,所為何事?”
我閉口不語。
呂望之便不再問,隻是伸出手掌探了探雨勢,又拿出懷表看了看說:“夜深了,我送周小姐回家吧。”
汽車停在左邊巷口,他請我進車,妥帖地為我扣上安全帶。引擎轟鳴,車燈大亮,眼前幽暗的巷道亮如白晝。雨滴成串地墜落下來,拍打著車窗,消減了車內尷尬的寂靜。
車在雨中行駛穩當,許是怕我拘謹,呂望之閒散地同我搭話:“半月前我剛到南京,和常家一起做些文玩字畫生意,那日陪常維轅吃了一頓便飯,剛出巡捕房便看見了你,你說巧不巧。”
我禮貌地笑:“是的,很巧。”
“來南京前便聽聞周博士和你,我很是敬佩。”
“謝謝。”
汽車駛到周宅前的路口,呂望之停了車,卻沒有下車的意思。我知道他終於要說到主題了,一路上呂望之說了很多,都是不痛不癢的問候,仿佛是無話找話。此刻停了車,他仍亮著車燈,指尖輕敲方向盤。三下過後,他忽然說:“你不用嫁給他。”
我雙眸微閃,問道:“什麼?”
他沉著臉,緩緩說:“我可以幫你救出那幾名學生,你不用嫁給他。”
我心中“咯噔”,有些詫異地問他:“你為什麼要幫我?”
呂望之說:“因為你是周晏兮。”
我有些退縮,我隻是一個讀書人,為繼承父親遺誌潛心鑽研,無意卷入政治鬥爭。於是我婉拒他:“可我並不能幫到你什麼。”
呂望之低聲說:“我不需要你的回報。”
他滅了車燈,夜色沉寂,我聽見周宅裡雨打芭蕉,似一段哀切的小令。呂望之看著我,緩緩說:“看過你的文章,我第一次知道甲骨文,才發現即使美國再好,我的根仍然在中國。你是我從紐約奔赴南京的理由……”
雨夜裡,我撐開油紙傘,秋水泛起,躍至我的腳踝,冰涼地鑽入骨頭裡。身後,呂望之為我亮起車燈,眼前一片坦途,我分不清是真是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