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時,呂望之忽然用手扶住我的腰。我渾身僵住,接著便忘了言語。他的目光在我腰間來回,令我麵頰漲紅,頃刻間心如擂鼓。
“掉了一顆扣子。”他忽然說。
我隨之望去,腰間缺了一顆點綴的扣子,許是被拖拽時意外脫落了。
呂望之衝我笑了笑,說:“這顆紐扣就當是我欠你的,我一定會幫你找回來。”
呂望之將我送回周宅,又把不省人事的常維轅扶上車,將他送回常家。
我裹著他的外套,鑽進父親房中,從抽屜裡拿出一枚玉佩來。父親的玉佩與呂望之的一模一樣。
十五年前,父親帶著全家去靈隱寺祈福,出了寺廟往杭州城裡去,見遠處飄起濃煙。父親立馬衝進去,從燒斷的房梁中救出一名男孩。父親救出男孩後,將玉佩贈予他,為他今後平安,安排他在旅館暫時住下,再為他刊登尋人啟事。男孩說他叫林浚生,那時我和林浚生一起讀書識字,他待我很好。
一個月後,有書信寄來,林浚生的姑父姑母將從天津來,帶著他一同前往美國。林浚生走時,我拉著他依依不舍,要求他一定不忘寫信回來。起先還陸續收到兩封他的書信,後來父親調任南京,書信便斷了。
十五年過去,林浚生隨了姑父姓,改名呂望之,並更換了國籍。
常維轅自知理虧,幾次登門道歉,我拒不見他。我將呂望之的外套洗淨熨好,想尋個空閒日子還給他並致謝。這時大學裡忽然邀請我去公開演講,向他致謝的事便耽擱了。
演講當日是馬君洋陪我去的,他是父親最喜歡的學生,也是幫助我最多的人。演講結束後,馬君洋氣喘籲籲地趕來,將懷裡的包裹打開給我看,說:“你不是說要謝呂望之嗎?他今日來聽演講了,坐四列倒數第三排。我特意回周宅幫你取來了謝禮和外套。”
我望向座席後端,果然看見一名男子,戴著窄邊禮帽,身著考究的呢料西裝。
我接過謝禮,朝呂望之的方向走去。彼時呂望之已起身,隨著人群向外走。我隔著洶湧的人潮,忽地脫口喊出:“林浚生!”
呂望之便回過身來,他先是微微愣住,然後衝我笑了笑,示意我彆動。
於汪洋般無邊湧動的人海中,他朝深處逆流,一寸寸向我靠近。他目光如炬,始終凝望著我,令我心臟“咚”的一聲,似瓜熟落地。
我拿著包裹的手微微抖動,紅著臉說:“這是你的外套和給你的謝禮。”
他接過禮物,嘴角無聲地勾起說:“我見你最近很忙,本想悄悄來看看你就走的。”
“你和旁人不一樣!你幫了我那麼大的忙,而且……你是林浚生哥哥。”我急忙說,爾後頓了頓,輕聲問,“可是,你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你是林浚生?”
“林浚生或呂望之都隻是一個符號,若你認出我,說明你仍記得我,我固然高興。即便你認不出我,我們也已經重新認識了,不是嗎?”
他將禮物包裹提好,臉上有一閃而過的複雜神色,說起了彆的話題:“中國有句話,來而不往……非禮也?你送我東西,我也得回禮,正好兩周後我有位朋友從美國過來,對周博士很是崇拜,我請你們一同飲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