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關人散，太陽往上爬了幾下，陽光灑滿了整個小院，有風吹來，樹葉淌著光飄在空中，打了幾個轉，落在了貼著窗花的窗欞上。

在雲寧替白老爺檢查的空隙裡，白席軒一反常態，沒了之前的囂張跋扈，此刻，他站在槐樹底下，葉片正好落在他肩上也渾然不知，隻是眼神凝視著那扇微敞的木門，連有人過來了也未察覺。

“席軒哥，你要不進去等著？”許小豆問道。

白席軒搖了搖頭，拇指和中指彎曲彈了下左肩，而後伸了個懶腰，手臂搭在許小豆瘦小的肩膀上，放軟了聲音，“走不起了，豆豆啊，你背哥哥進去吧。”

許小豆一把接過他的手臂，輕描淡寫道，“來。”

見他神情認真，白席軒瞬間跳開，“得了，一把小骨頭彆壓壞了。”

“那你還好意思。”這時雲寧走了出來。

白席軒狀若無辜地一笑，“怕這小家夥被我嚇到了唄。”

雲寧嗬嗬一笑。

許小豆聳聳肩，默不作聲地回到雲寧身邊倒了杯茶遞給她。

雲寧接過茶杯一飲及畢，她看向還站在院子中的某人，道，“白二少爺，你這樣子是要向我家大廳的柱子看齊嗎？”

雲寧手上的茶杯還沒放，許小豆就已經又添了一杯。

白席軒走過來大剌剌地坐下，敲了敲石桌，“雲大夫就是這樣的待客之道嗎？來這麼久了連杯茶都沒有。”

許小豆拎著茶壺的手一縮，接著又倒了一杯，在白席軒的注視下一飲而儘，而後又倒了一杯，如此往複，直至茶壺倒不出一滴水。

許小豆把茶壺一翻，道，“沒了。”

雲寧在旁邊看得直樂，“該，讓你總逗他。”

“誰說的，不是還有一杯嗎？”白席軒用眼神指了指這倒完的最後一杯未喝的茶。

一時間，氣氛焦灼，狂風亂舞。

許小豆眼明手快，白席軒大喝一聲——

大欺小，狗兒咬。

最終這杯茶如願進了白席軒的肚。

白席軒得意地砸吧砸吧幾口，“還挺好喝。”

許小豆表麵波瀾不驚，他拿起茶壺，準備走的同時說道，“從稚童手下搶茶喝——”

“——不愧是你席軒哥。”白席軒非常淡定且快速地接過話語，而後一揮手，“去添茶吧小豆豆，哥哥與你寧寧姐有事聊。”

走到房簷下的許小豆向後瞥了一眼，不由得捏緊了茶壺把手。

他一直覺得白席軒是個很奇怪的人，說他慘吧，一正兒八經的安慰他又不需要。說他不慘吧，在他身上發生的種種也確實挺慘的。

矛盾。

雲寧跟他提過這一點。

席軒哥真是個十分矛盾的人，其實不止是他，連雲寧姐乃至他自己，皆是。

許小豆一走，白席軒把玩著空瓷杯，表情慵懶且隨意，連語調都有些不正經。

“要不怎麼說我們家寧寧最了解我了。”

雲寧看了他一眼，“當娘的最了解自己的崽也正常。”

白席軒也沒惱，反而一本正經道，“那感情好，你也不用替我哥守活寡了，橫豎我爹在你這兒，還升了個身份，多好。”

從認識到現在一直是這樣，雲寧跟白席軒聊話，說不了幾句就往天外跑去。

若是以往雲寧早就唇舌相嘰過去，但今天不知為何，她又瞥了眼那間屋子，難得沉默了下。

“喂，你怎麼不說話？”

“你這主意不錯，我在考慮呢，看不出來？”

“靠。”白席軒笑罵了聲，“這一恍惚我還以為又回到了剛見你時的場景。”

雲寧挑了下眉。

時間仿佛一下子被拉到那個豔陽高照的午後，白席軒正在池塘邊摘著蓮蓬，沒想到腳底一個打滑人不慎落入池塘。

他這喊著救命，池塘邊躺在樹根上乘涼的雲寧隻淡淡瞥了眼，又準備閉上眼時，白席軒高喊，“那個穿白衣服的姑娘，麻煩扔個樹枝下來也好啊。”

雲寧這才往池塘望了兩眼，可手邊沒有長條的樹枝，隻有稍短一截的，但也還湊合，於是順勢一扔......

白席軒：“......”

好在小廝及時趕到，這才把白席軒拉了上來。

一上岸的白席軒顧不得滿身濕漉，怒氣衝衝地要找她算賬，“你這個人怎麼回事？見人落水了也不幫下忙？”

彼時雲寧連頭也沒抬，隻看著一汪被攪得渾濁的池水，道，“我不是扔了樹枝嗎？”

“就那麼小的......”白席軒怒不可遏，看到她那漠然無視的態度更是氣的想打人。

他道，“就你這樣的，見死不救、沒心沒肺，將來絕對沒有哪個男人敢要你。”

話一出雲寧終於有了絲反應，她抬起頭，一雙杏眼晶瑩透亮，如同一汪不起漣漪的江水，任憑雨打風吹，也未泛起絲毫波瀾。

她的語調更是冷冷淡然，“好巧，你怎麼知道我在守寡。”

白席軒心一跳，喉間一緊，感覺背後涼涼的，像是有人扼住了脖頸般。

這是倆人的第一次見麵，比大家所熟知的白府相見更早。

因此，當在白府看到那個充滿鮮活力、笑起來眼睛彎彎的的少女時，白席軒一度以為那個池塘邊的午後不過是一場夢。

打斷他們的是許小豆倒茶的水聲。

白席軒輕咳一聲。

雲寧順勢道，“說吧，你今日為何這般行事。”

“這難道不是我的風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