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州倒沒覺得被冒犯了什麼,反而任由他蹭著自己的唇。
說不上來為什麼,或許隻是縱容了一下某位調皮的神明。
畢竟在性命麵前,便宜什麼的,占就占了吧。
可這位神明仿佛發現了什麼好玩的,在摸完了他的嘴唇之後,又揉起了他的頭發。絲絲烏黑陷入陌生的指間,莫名就叫餘州泄了氣。
雖然他很願意陪這位多玩一會,但是……餘州悄悄轉過眸子。身旁,嚴錚已經被另一張血盆大口吞掉了一半。不能再拖了。
於是,餘州單方麵地將神明扮演遊戲存檔,輕聲叫出了來者的身份:“乘務員先生。”
耳畔響起低低的笑。
男人應道:“嗯。”
餘州道:“多謝你救我。”
男人輕輕地“哈”了一聲。仿佛就在等這句話。冰冰涼涼的氣息打在後脖頸上,撓得餘州癢癢的,內心深處泛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感。
半晌,眼上和發上的觸感雙雙消失,餘州用儘最快的速度回頭,卻還是沒能看清男人的相貌。在他帶來的光亮褪去之後,黑暗重新籠罩整個車站,霧氣騰騰,要想追過去是不可能了。
方才諸多細節不過發生於分秒之間。餘州急忙趕到嚴錚身邊,這時他才發現一件十分要緊的事——
剛才光顧著說謝謝,忘記問人家怎麼躲避這血眼怪了。
電光火石間,他心念一動,踮起腳,捂住了嚴錚的眼睛。
屏蔽了血眼怪的視線,那血盆大口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瞬間回到原來的兩厘米長度,隨著眼球縮進了起伏的深紅裡。
見狀,餘州高聲喊道:“閉眼!都閉上眼,彆看那些眼球!”
人們陸續被驚醒,紛紛閉上眼,血盆大口接連倒塌。
範萬是反應最慢的,等意識回籠,血眼怪的尖牙已經刺穿了他頸部的皮膚。
他連忙閉眼,感受到了血眼怪的敗退,但猶覺不夠,小眼眯了眯,一把扯過旁邊一個正因死裡逃生而慶幸的人,狠絕地把他推入了血眼怪的口中。
餘州瞳孔一震,連忙衝到那個男人麵前,趕到時,他的雙腿已完全沒入血眼怪的咽喉,肉身化作血水融於深紅之中。咕咚一聲,兩顆新鮮的眼珠子掉了出來,長出裂口,一蹦一跳地撞進血眼怪中,成了它的一部分。
由於害怕中招,餘州沒敢多看,隻深深地瞅了範萬一眼,然後抬手遮住視線,摸索著與其他人聚到一起。
就在所有人都閉上了眼時,列車即將啟動的提示音突然響起。
餘州微微蹙眉。
從探索站台到從血眼怪手中死裡逃生,這個過程應該遠遠超過了地鐵逗留的30秒,可為什麼地鐵仍然留在原地等他們?既然等了,又為什麼不多等一會,血眼怪才剛走,地鐵就要開動,這麼巧嗎?
“地鐵快要開了,我們趕緊上車吧?”有人道。
餘州道:“等一下!抱歉,我想驗證一件事。”
說罷,他稍稍挪開擋在眼前的手。
播報了一半的提示音戛然而止。車頂上暗流湧動,汩汩深紅裹著眼球流到地麵,繞開閉著眼的人群,徑直朝餘州撲來。餘州掐準時機閉上眼,血眼怪頃刻退回車頂。旋即,播報音再度響起。
答案很明了。
若血眼怪呆在車頂,則列車正常運行,該停就停,該走就走。若它跑下來了,列車就會停止前行,直到它回去才恢複運營。
再多的細節就沒時間思考了。
餘州道:“我找到了一個線索,可能會有用,我們上車再說。”
可究竟是上哪輛車,又叫人犯了難。回到原來的列車,會麵對一站殺一人,去前麵那輛無人的列車,會麵對什麼還不知道。
林承歡道:“走吧,去前麵那輛車,最壞的情況無非就是死人,難道還能更糟糕嗎?”
眾人聞言,也沒了異議。為防止摔倒,大家手拉著手小心挪動,趕在車門關閉的最後一秒上了車。
列車徐徐前行。這輛車的窗玻璃十分乾淨,僅憑這一點,就讓眾人露出了進入這詭異世界以來的第一個笑容。不少人或坐或臥,很快便陷入了疲憊。
周圍哈欠聲連天,不知不覺間,餘州也染上倦色。他微垂著頭,眼眸半闔,隨著車廂的顛簸搖搖晃晃。
雖然的確很累,但他的意識仍然清醒。此刻他隻覺身下的座椅很不舒服,換了幾個姿勢都沒用,輾轉反側多時才找到原因——
他的腦中塞滿了一個人,幀幀畫麵皆是他的著裝、身材、輪廓、聲音。這些紛亂的場景擠占掉了思考線索的空間,不召自來,揮之不去。
奇怪的是,這種被剝奪了思想自由的感覺並沒有讓他不舒服,就像他本該如此,把這個人捧到瀑布頂端,任由有關於他的一切肆意傾瀉。
餘州不由得揉按起眉心,卻越蹙越深。
那個乘務員,真的太不對勁了。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扭過頭,見嚴錚一臉歉意:“沒、沒吵到你休息吧?”
“沒事,我本來也沒在睡,”餘州道,“怎麼了?”
“我覺得,這輛車很不對勁,”嚴錚說著,又加重語氣強調,“是整輛車都不對勁。”
餘州問道:“哪裡不對勁?”
嚴錚抬手指向不遠處,道:“你看那根扶杆,發現沒,它根本就不直。如果是正常的地鐵,會允許扶杆是彎彎曲曲的嗎?”
餘州點點頭,表示聽懂。
嚴錚又指向地麵,在開口之前伸腿蹬了一腳,力道不輕。他道:“你看,雖然我很用力,但這地麵也不至於就皺了吧。就這樣的地鐵的還能上路,豆腐渣工程質量還蠻不錯的嘛。”
論證完畢,他轉頭看向餘州。卻發現餘州正定定地盯著他,嘴角緩緩翹起。
嚴錚驀地犯怵:“你、你乾嘛這麼看著我?”
半晌,他想到了什麼,又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地鐵不對勁了?”
“差不多,”餘州道,“我告訴你一件事。”
嚴錚咽了口唾沫,抱緊自己,不出所料地摸到了一片雞皮疙瘩。儘管如此,他還是抑製不住好奇地道:“什麼事啊?”
餘州道:“你發現的那些不對勁不是因為這地鐵是豆腐渣工程。”
嚴錚道:“那是因為什麼?”
“是因為,這地鐵是用紙糊出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