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片文章的色調是暗黑的,在一水的白色貼中,特彆顯眼。點進去,帖子的樓層疊到了八百多,火焰標誌唰地蹦出來,沸騰程度可見一斑。
餘州翻了翻,發現真正在說校園怪談的隻有零星幾層樓,其餘的不是在灌水,就是在扯些與校園八竿子打不著的鬼故事。而這些跑題的內容繪聲繪色,竟比主題還精彩,以至於將話題完全跑偏了。
手機叮咚兩聲,牧陽又來信道:“我把那些講校園怪談的挑出來發你了,其他的都是從網上搬來的老套鬼故事,沒意思。”
餘州正想這麼乾,聞言道:“真貼心。”
牧陽道:“這樓層也忒多了,翻得我眼睛疼。”
餘州道:“補償你眼藥水。”
表情包懟滿屏,牧陽道:“滾。”
點開牧陽發來的截圖,餘州讀起了校園怪談。起初他閱讀得很快很潦草,可越看到後麵,速度卻越慢,直到一字一句,直到指尖停留在屏幕上,不再前進。
【2018年11月4號,比昨日還奇怪的今天。整棟宿舍樓黑漆漆的,像停了電似的。這裡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隻有肆虐的冷風和雨點。沒有人,可是有“它們”,它們在追我。我的右腿被它們扯下來拖走了,流了好多血。我可能要死了,幸好他來救我了。我得救了,可下一次呢?】
【2018年12月26號,我又活著出來了。我們隻剩下三個人了,就連他,也為了救我而死了。怎麼辦,我要不要從樓上跳下去陪他?街邊的小醜,請你不要再對我笑了。我的夢裡都是你淋滿鮮血的紅嘴唇。】
【那個長著三隻眼睛的老太太又來了。她老是站在樓梯口,俯視著我,一動也不動。我覺得她就在那裡,就在看著我,可為什麼彆人都看不見?她的眼神好可怕,又陰又冷,一直黏在我的身上,像一隻惡心的寄生蟲。她的腳下有一團陰影,我走近看到了,是血。鮮紅的血,汩汩流動,跟隨著我的腳步,流淌進了我的宿舍。】
【今天洗澡的時候有隻貓咪爬上了排氣扇的窗台,本來想逗一下,因為他走了,宿舍已經很久沒有笑聲了。大家都很壓抑,逗逗貓,應該會開心一點吧……???到底是我逗它還是它逗我,它怎麼笑了啊,好詭異。】
【……】
【距離開學過了半個月,我們成了一群無家可歸的人。這裡是魔窟,我們是被選中的祭品。】
【日月輪回,天光終會破曉。我七人願為利劍破烏雲。】
餘州的視線落在最後一句話上,久久沒有挪移。這些話語不連貫,甚至沒有描述出一個完整的故事,卻讓人感到背後生涼,就像站在一個瘋人麵前,聽他胡言亂語那些被逼瘋的過往。餘州有預感,寫下這些話的人或許真的遭遇了什麼。
比如進入鏡中界。
就在餘州長按圖片,想把它們保留下來時,手機屏幕倏地黑屏又亮起,再望過去,所有有關校園怪談的截圖都消失了。
他趕緊問牧陽,很快得到回複:“截圖?什麼截圖?你們那個帖子裡都是些老掉牙的鬼故事,早看膩了,沒意思。”
餘州愣了愣,道:“校園怪談啊,剛剛你還說翻得眼睛累呢,不記得了?”
牧陽道:“什麼玩意?那帖子不是你發給我的嗎?我看了一會就幫你查旅遊攻略去了,看了那麼久,眼睛當然累了。”
餘州去找聊天記錄,所有對話明明白白地擺在那裡,就如牧陽所說,他們從來沒有聊過有關校園怪談的內容。他不死心,返回論壇尋找,刷遍了所有樓層,就是沒找到被牧陽截圖下來的那幾個。
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竄起。如果說剛剛在鏡中界的遭遇隻能讓他震驚,那麼此時此刻,他是真的感到心慌了。
這些校園怪談被抹除了、遺忘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究竟什麼樣的力量才能做到如此?
抬起頭,他已不知不覺走到了舅舅家門口。這裡是第十八層,站到陽台邊,可以俯瞰大半個城市。夜色闌珊,華燈流曳。行人在聳立的高樓中來來往往,他隻是其中渺小的一員。
現在,他覺得自己更加渺小了。
這天晚上,餘州幾乎沒怎麼睡,乾脆起了個大早,拎著豆漿油條走向學校。
路上穿過一座公園,樹木青蔥,柏油路筆直,噴泉聲隱隱。突然,餘州腳步一頓。
一尊佛龕藏在青翠的林木中,露出的邊角在初陽下散發出微弱而古樸的光芒。
餘州倏地想起在車底時女鬼托付給自己的事,內心微微觸動。他拿出那陳舊的衣服碎片,走到佛龕前。他不知道女鬼的家鄉在何處,這麼多年過去,興許已經不存在了。靜謐安詳的公園裡,眉目慈悲的佛龕旁,或許是一席心安地。
埋好衣服碎片後,餘州繼續往學校走。
今天的校園比昨日更加熱鬨,除了報到的攤子,不少社團也支了帳篷,道路上回蕩著學長學姐賣力的吆喝。
餘州走走停停,沒有遇到特彆感興趣的,正打算回宿舍時,突然聽見了一陣炫麗的琴音。琴音沒響幾秒就被鬨哄哄的掌聲蓋過去了。轉過頭看,周圍的人全都湧到了一個攤子前,把前後堵得水泄不通。琴音不斷變化,女生們的尖叫和一陣高過一陣的掌聲相伴響起,化作一柄鉤子,刺穿人群,把餘州也帶入其中。
一個衣著樸素但渾身名牌的男生正站在人群中央,麵前鋪著一張鋼琴毯,十指在上麵飛舞。
清脆曼妙的的琴音被鋼琴毯的傳聲器放大,在空氣中飛揚,時而舒緩,時而輕快。圍觀者越聚越多,男生卻始終低著頭,專注地盯著琴鍵,嘴角帶著抹不明顯的笑,仿佛身在空曠的草原,周圍不是人群,而是自由的風。
等餘州擠到人群前麵時,男生剛好結束一曲。女生們起哄尖叫,男生無奈地搖了搖頭,手指律動,又彈多了幾曲,沒有譜子,全都不重樣。如此反反複複半個多小時,男生竟沒有一絲不耐煩。直到幾個保安模樣的大叔來疏通道路,男生才略帶歉意地卷好鋼琴毯。待保安大叔們一走,他拂手撩了把劉海,在浪潮般的尖叫聲中露出盈盈笑意。
“可以啊兄弟,加入我們器樂隊吧。”一個學長說。
餘州這才注意到男生身後的社團帳篷。帳篷裡麵擺著各式各樣的管弦樂器,垂簾上用馬克筆寫著三個大字:器樂隊。
還剛好是法學院的。
男生擺擺手,笑道:“算了吧,學長。我社恐。”
餘州噎了一下。不隻他,周圍人群也爆發出一陣唏噓。
那學長咳了兩聲:“社什麼恐啊,你這叫社恐,那我是什麼?社要命還是社升天?”
男生抬起手,用剛剛彈過琴的修長手指掩住唇,竊竊地笑了起來。他的眼睛彎彎的,像兩輪新月,笑時尤其明亮,惹得女生們好一陣推搡。
這下不隻器樂隊的學長,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加入了勸說大隊,男生見拗不過,隻得道:“好吧好吧,我加入。”
學長狂喜,連忙去拿報名表。
“可是我有一個條件。”男生又道。
學長刹住腳步,緊張道:“什麼條件?”
男生道:“我是真的社恐,這樣吧,等我去找個搭子再來好吧?反正你這社團也不會跑,也不急在這時啊對不對。”
學長一聽,大驚失色。這可不就是要開溜?
“急啊,怎麼不急,你也說了我這社團不會跑,那你先把表填了再叫你的搭子來填嘛,”學長把報名表塞到男生手裡,言辭懇切。
男生垂下眼眸,像是在考慮。
周圍有些女生都急瘋了,小聲道:“臨時選個搭子不好嗎,我就可以的呀……”
她的同伴慫恿道:“那你去呀,去呀,帥哥就在眼前,不去後悔。”
就在那女生躍躍欲試時,那學長卻仿佛受到了啟發一般,大聲招呼道:“哎哎哎,大家有沒有誰想跟位小哥哥一塊的啊?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
那女生踏出去的腳瞬間就縮了回去。
本以為男生定要推拒,沒想到他卻扶起了下巴,眼神輕掃人群,當真認真地挑起了同伴來。
眾人均齊刷刷地望著男生,摒住了呼吸。
倏地,男生的視線定在一個方向,不動了。眾人紛紛讓開路,直到視線範圍隻剩下一個人。
那個人正是餘州。
他剛剛分了會神,誰知這才過去兩秒,事情竟演變至此。
男生對著餘州笑了笑,緩步走來。他走得極慢,給女生們留足了尖叫起哄的空間。
“他選中的那個小哥哥也好好看啊。”
“是啊,好乖好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