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暑假他比誰都期待分數,比誰都緊張。
可是後來生日那天,她不僅沒來,他還知道了她連高考都沒參加。
“為什麼沒參加?”
“她不是說了她要考南大的嗎?”
“她明明同意了試試南大的啊!”
……
生日會那天,他一遍又一遍的問她的好友方悅為什麼李溪亭沒參加考試,為什麼不去南大,為什麼不守約……
然而,方悅隻是告訴他,她家裡出事了。
陳年給她企鵝號發了很多消息,可是她一條也沒回,她好像消失在他的世界裡了。
陳年知道,他在安縣的時間不多了,等他去了南大,他就不回安縣了。
父親和母親商量過了,他以後就住父親哪裡了,不回安縣了。
這是在安縣過的最後一個生日,他以為她會來的,她還是沒來。
陳年將高考之前給她寫的信放進了禮盒裡麵,那裡麵還有他之前寫的數學習題。
方悅告訴他,李溪亭的姨媽一直在勸她複讀,估計大概是會複讀的。
陳年聽在了心裡。
他記得她之前數學比較薄弱,那天晚自習他看到她懷裡抱著一本數學習題集,還是新的,他覺得那本對她沒多大用,他想著把自己的這本給她,想讓她的複讀之路更加平坦。
沒事,她不喜歡自己也沒關係,隻要她開心就好。
他不知道她收到那封信沒有,那封信裡寫了好多他對她要說的話,從第一次見麵到後來的生好感,到最後的確定喜歡,他都是在步步試探。
他怕她不喜歡自己,在彆人麵前,他是考試不費吹灰之力的年級第一,可是在戀愛麵前,他也隻是一個藏不住心事的男孩。
在那封信裡,他說在他們倆第一次見麵的地方碰麵,是那家花店。
花店的名字是“好久不見。”
信的原文是:
如果你也對我有幾分好感在的話,那麼,今天下午三點我們在好久不見花店見麵,我等你,希望你能來,期待與你的相見。
——陳年2013年8月26日
那隻是信的最後一段內容,他相信,她看得懂他的心思的,她也會明白的。
他那天參加完生日會後,還特意叮囑了方悅一定要將禮盒交到李溪亭手上,方悅也保證自己會圓滿完成任務,看到方悅說自己一定會交到她手上,陳年才算是放心。
二十六號那天下午,他從兩點就出門了,南月看見他出門,還多嘴問了一句他去哪,他笑著說去見一個朋友,南月還屁顛屁顛的想要跟著一起去,他拒絕了,他不想南月出現在李溪亭麵前,畢竟,那是他們倆的事情。
兩點的太陽是很毒辣的,但是他毫不在意。他出門的心情有多欣喜晚上回來就有多傷心,那天他從兩點等到晚上花店關門,又等到花店主人勸他早點回家,她還是沒來。
他看了眼時間,已經七點了。
手機隻剩下百分之五的電量了。
他又等了一個小時,天已經黑了,月亮也出來了,她依舊沒來,手機也早已關機。
那一刻,他想起之前南月跟他說過的話,“一個女生要是不願意給一個男生送水的話,大概就是不喜歡這個男生的……”
他好像明白了什麼。
抬頭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很亮很亮,照在他臉上,他眼裡映襯出了第一次見她的模樣,也是在這家花店,那是兩人的初次見麵。
想到之前的種種,如今看來,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將今天要買給她的花,丟進了垃圾桶裡。
那是一束玫瑰。
他此生第一次送女孩子玫瑰,沒成想連送都沒送出去。
少年的薄願第一次得不到實現。
喜歡二字,似乎也沒多大的重量了。
後來呢,後來他和南月一起上了南大。
在大學裡,他也一直將南月以妹妹的身份看待,南月對他的那片心思,他始終不知,也是到了大二他才知曉。
大學初期,南月身邊不乏許多追她的人,每次她都用自己當擋箭牌,說自己是她的男朋友,陳年每次都灰著臉不應聲,隻有南月知道,陳年對她,並沒有喜歡。
後來陳年身邊的追求者也越來越多,不少妹子都想要和他在一起,他拒絕了一個又一個,每次他拒絕彆人的時候,南月就會跳出來說她是自己的女朋友,讓她們不要再白費心思了。
那些女生聽到這裡都放棄了。
陳年不止一次告誡過南月,兩人之間隻是普通的鄰居關係而已,讓她不要逾矩。
後來他也不知道怎麼就傳出來兩人在一起的謠言了。
他解釋了無數次,大家都不信,就連母親都說看好他們。
那年過年,他沒回安縣,和外婆母親一同回了父親那裡,南月也跟著去了,隻因為南月的父親和自己的父親是合作關係。
在飯桌上兩家人不斷的開著玩笑說想要撮合他們倆,陳年第一次在那麼多人麵前失了態,他說:“我喜歡什麼的女生是我的事,不要你們操心!”
可是,就在他說完那話的第二天,母親就病倒了。
期間一直都是南月在照顧母親,醫院家裡來回跑。正值過年,醫院也沒多少護士,南月也十分勤快,照顧母親也不嫌累,比父親和自己這個兒子做的都要好。
母親不止一次在醫院裡拉著南月的手誇她是個好孩子,還說她要是嫁到自己家就好了。
陳年站在一旁不做聲。
後來,母親病好了,南月卻病下了。
在那段照顧南月的日子裡,他也莫名其妙的生出了對她不一樣的心思。
他不確定那是不是喜歡,他也隻是當她是妹妹來看待,所以,他學會了逃避。
後來在安中2014高考的動員大會上,他以優秀畢業生的身份被邀請著上台發表學習經驗。
那是在上了大學後的第一次兩人見麵。
他站在台上,看著坐在台下的她默默的拿著一張試卷在角落的位置上寫著,他沒看見那是什麼試卷,但在來之前,他有看過她的成績,比起之前來說,是相當不錯了。
他想,她一定會如願的。
學校讓他說些什麼,給大家予以鼓勵,他想了想,還是說了當初想要對她說的話,他希望她這次不要放棄,要考上自己想要考上的學校,就算不是南大也沒有關係。
他說那些話時,目光其實一直都是看她的,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發現。
他本是想在下台的時候去找她的,但是在電話那邊南月告知他,外婆出事了。
他又馬不停蹄趕了回去。
至此,兩人沒有再碰麵。
外婆的身體本就不是很好,再加上平時操勞過多,還是倒下了,外婆已經八十二歲的高齡,身體愈發不如從前。
這一倒下,就是再也起不來了。
那年暑假,七月中旬,外婆安詳離世。
她走的時候還握著南月和陳年的手說希望看見兩孩子在一起,陳年這次沒有拒絕,哭著說好。
外婆說她唯一的遺願就是想要看到二人在一起,陳母在一旁直抹眼淚。
陳年開口想要解釋自己已經有喜歡的女孩子了,可是外婆一直張著嘴斷斷續續的說:“阿年,南月是……是個好孩子,外婆……喜歡她,外婆想看到你們兩好好的……”
南月跪在一旁,握著外婆的手,哽咽的說不讓外婆走。
陳年淚流麵滿,看著外婆,輕聲說了句好。
他喜歡的女孩子不喜歡他,他得聽外婆的話,要看看彆人了。
或許,外婆說的沒錯,南月真的是個不錯的選擇。
陳年想。
外婆走的那天,是個雨天,七月本就很炎熱,可是南月就是不厭其煩的跑來跑去,時不時的關心他的情緒,也會在母親哭的不省人事時,跪在一旁安慰母親……
那一幕幕印在了陳年的腦海裡,也是那次,他的眼裡算是真正的看見了南月的存在。
“南月是個好孩子,阿年你可不能欺負她。”
母親在那之後將南月的手交至陳年手上時,陳年笑著說好。
這之後,南月算是如願了,她喜歡了許多年的少年終於回頭看見她了。
她等這一天,已經許多許多年了。
大二的第一個月,他在南大的學校裡遇見了她。
她和一個男生還有一個女生在一起扛著攝影機到處找人拍照,似乎是在完成什麼作業,他站在距離她很遠的樹蔭下看著她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風,他心裡百感交集,有那麼一瞬間,他很想衝上前,對她說上一句,好久不見。
但是在看到南月笑著拿著冰淇淋朝他跑過來的時候,他的內心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
他現在已經有女朋友了,不能再想彆的女生了。
所以到後來,他始終沒有勇氣正視過她一眼,他怕他心裡的堡壘崩塌。
那是他好不容易才築建起來的,他得守住他的城池。
在大學裡,兩人沒有主動聯係過對方一次,一次都沒有。
和南月在一起的第二年,即將畢業之際,他收到了一份畢業禮物,是一把黑色的傘。
他認出來了,是那把他曾經送給她的那把,他看著那把傘沒說話,眼裡有些濕潤。
那是他年少的往事,如今也和那把傘一樣,落滿了灰塵,再也回不去了。
南月問他可不可以將那把傘丟了,他看了一眼,淡淡的說可以。
他的青春和這把傘一樣,再也回不去了。
那些年少的記憶就留在十七歲吧,他要往前走了。
再後來,他結婚了。
和南月。
那個喜歡了他很多年的女生,那個追了他跑了很多年的女生。
他們終於在一起了。
婚禮定在2021年三月二十八日,是個春暖花開的季節,那個季節是南月最喜歡的季節。
春天,象征著生機,也象征著新的開始。
他給她發了婚禮請柬,他不知道她會不會來,但是他知道,他算是真的釋懷了。
婚後的第二年春天,南月檢查出有了身孕,已經三周了,也是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她去世了。
癌症晚期。
他知道的那天是非常意外的,還是方悅在朋友圈裡發的消息,他無意間刷到了,那個時候的他正在陪南月做孕檢,看到那則消息,遲遲沒有反應過來,連南月叫他的聲音他都沒有聽見。
隻是覺得耳裡有片刻的失聰,什麼都聽不見,世界歸於靜默,他陷入了一片無儘的黑洞裡,在那片黑洞裡,眼前不斷的浮現出一個人的模樣,可是他卻怎麼也看不清楚。
他不得不承認,他好像忘記了年少時曾一腔孤勇喜歡的那個她了。
李溪亭的葬禮他並沒有參加,而是一個人獨自回了安縣,在那天晚上去了江邊,三月的晚上,江邊有些冷意,他站在那裡,看了會天,烏雲下月亮遲遲不出來。
他轉身從車裡拖出了煙花,將它們點燃,看著它們一簇一簇綻放,好像那樣,就算是紀念過她了。
“李溪亭,我這次是真的要忘記你了,希望…你在那邊好好的。”
他笑著說完,腦海裡那個人的影子也從他的記憶裡徹底消失。
2023年初春,他和南月的孩子順利出生,是個男孩。
他給孩子取名為陳暮。
南月問他取這個名字的用意,他說沒什麼含義,隻是翻字典看到這個字覺得好就用了。
隻是後來起風了,吹開了日記本上的數頁,在最後一頁,是他寫的一句話,是李清照的詩,上麵寫著: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