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除了最初的那棟彆墅外,還有哪裡能夠稱得上是家的話。
稻津雅一一定會說出那個地方。
…
“師傅,我回來看你了”
一杯茶,一支香,後院的山坡上,年邁的櫻樹下,那座刻著“極”的墓碑靜靜矗立在原地,一如過往的幾年。
青年拿起屬於自己的瓷杯,往後一坐,就這樣默默地盤腿,和光滑的石碑相顧無言。
茶的水汽與香逸散的煙就那樣飄著,誰混入了誰,誰又與誰交織在一起已然無法分清。
隻有墓碑上的名字還是那樣清晰,即使被人摩挲過千萬遍,也還是一往如初。
…誰又還記得誰呢?
“正好這幾天放假了,回來看看您”
他的臉上沒有笑意,有的隻是悵然與失落。
“如果您還在就好了,再多看看我,多看看這世界究竟會變成什麼樣”
“到底是那些政客扶住了這座塔身,還是想要借助我們這些‘炸藥’,將整座地基破壞?”
他的聲音很輕,即使有另外一個人站在身側也不曾聽清那張口中訴說的事實為何物。
“如果您還在就好了”
“您來告訴我,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
遠處傳來腳步聲。
木屐與石板相撞,在平整的地麵上蕩出一聲聲規律又清脆的撞擊。
青年抬頭,兩鬢布滿雙白的管家向他點頭致意,“雅一少爺,用餐時間到了”
“謝謝您,離島叔”
“您客氣”
說完,老人頓了頓,目光投向矗立在原地的墓碑,像是要通過死物回憶往昔,“今天天氣很好,老爺應該也很高興”
稻津雅一:“可惜櫻花還沒開”
“那等到櫻花開了的時候,您也回來看看吧”老人的臉上滿是皺紋,層層疊疊,卻也遮不住那份笑意。
他在稻津雅一的注視下,從袖中取出白色信封,遞交給青年。
“這是老爺留下的第十三封信”
在起身後,他看向墓背後那顆古老的大樹,眼中帶著複雜與追憶,在漫天搖晃的枝葉下意義不明地感歎了一句,
“櫻花快要開了”
...
時間總是過的很快。
幾分鐘前,稻津雅一還在家中的床上對著天花板出神。
此刻,他坐在黑色轎車的駕駛位上,扶著鼻梁上的墨鏡看向儀表盤。
數字跳動,準時來到整點。
油門猛踩到底,在地下車庫中劃出一道尖銳的摩擦聲。
轎車在夜色中一如既往地前行,到達自己的目的地後,消失不見。
零點。
輝煌鐘擺上,指針轉動至頂端,聲聲敲擊裡,射燈不斷改變顏色,在橫濱的夜晚中奢靡又熱烈地展示自己的絢爛。
這裡還是那座大樓,那座象征著權力的摩登大樓。
風情萬種的女郎們攬著男伴,高跟踩上紅毯,踏上這場狂歡的盛宴。
無論膚色,無論老少,這場獨屬於上層的派對盛大地在城市的中心上演,卻又不曾在任何媒體之中留下蹤跡。
因為這是上流社會的遊戲。
有兩個人在這其中顯得又些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似乎不太準確,但他們的這對組合足夠惹人注目。
女性有著一頭黑發,紅唇,那些蜷曲的發絲蜿蜒而下,和身側青年的長發部分交錯。
明媚與飛揚的自信縈繞在她的眼底,相比此刻偽裝出扮演角色的溫婉,她自身的淩厲果決在此刻與之很好地融合在一起,令人忍不住升起探究之欲。
身側,藍眼的青年神色淡淡,挺拔的身姿和姣好的容顏讓他成為視覺中心的另一半,和風華絕代的女性攜手同行,緩緩走入迎賓大堂。
眾人隻見女性微微揚起頭,在身邊人耳側絮語,卻不知他們談論的內容如何。
而當事人更是猶如雷擊。
“今天選的紅色耳墜很好看”
稻津雅一:得,手鏈又變成耳墜了。
他壓下心中的萬千想法,視線在不經意間掠過腕間,果不其然,先前的手鏈不見蹤影,徒留紅寶石在光與影的交錯中於鏡麵上顯現。
青年的思緒隻有他自己知曉,可落在其他人眼裡,耳側低垂的寶石和眼瞳強烈的顏色對比顯得愈發刺眼——
惹人不快。
這是太宰治腦海中唯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