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魔盒不曾被打開,再具有怎樣大的誘惑力,它也隻是個盒子。
但在佐塚還是個年輕人的時候,他並沒有認識到這一點。
呼嘯的海浪,打在臉上豆大的雨點,快要將人刮離甲板的狂風。在那個雨夜,這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什麼都沒有想,隻是站在老師的身後看著打撈船撈起了一隻詭異的屍骸。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他和在場的所有人一樣,都為今日的發現而感到震驚。在這具屍骸麵前,人類是那樣弱小無助,而即便那隻是一具屍骸,給予他們的壓迫感卻仿若令他們身臨這隻巨怪的麵前,除去顫抖外,彆無他法。
許久之後,才有第一個人喚回了神誌,進而用自己的狂熱拉回了所有人。
佐塚在回過神後,和其他人一樣不解地看著變得行為詭異的老師,他不明白這個發現對於他們來說具有怎樣的意義,也不理解為什麼除了他之外,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可查的——
恐懼。
後來,佐塚才得出他的答案。
那是因為他們對科學還未抱有崇高的敬畏與崇拜。
…
時間一天天過去。
佐塚眼看著老師日複一日地投入在屍骸的研究之上,連正常的營養攝入都忘記,逐漸在成為一具真正意義上、狂熱信徒般的行屍走肉。
終於在有一天,支撐不住的老師跌落在實驗桌前,被其他同僚駕到醫務室。
也正是在那裡,他們在撩起男人的袖口之後,掀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那是在皮膚下蠕動的怪異。
負責急救的醫師嚇的跌落在地,掙紮著離開病床,周遭圍著的人群尖叫著後退,站在原地不懂的佐塚成為了“異類”,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如鳥獸散。
一隻乾枯的手抓住他的袖子,拉回了青年的思緒。
他沉默地看著那具行將就木的空洞軀體,自顧自的開口:“老師,您把自己當作了實驗對象”
“是…我是這樣做了…但那又如何?嗬…嗬嗬”他的老師張開嘴,不知何時變得鋒利的尖牙伸出口腔,讓那張猙獰的麵孔變得愈發恐怖,“這是為了我的科學”
“科學?”
“對,科學…不對,不是科學”
他猛地抓緊了佐塚的手腕。
“我從小就為了成為科研人員而努力!我的父母阻止我,我的老師勸我放棄!他們覺得我做不到,可我做到了!”
“我的同學認為我做不出一番成就,我的成績平庸,可我是唯一一個進入這間研究所的!”
“是我打撈起了海底的神明,是我發現了祂的力量…可為什麼,為什麼項目卻被暫停推進,為什麼我的研究無法繼續?!”
“他們根本不理解祂的力量究竟有多強大!不知道這會讓人類進化到怎樣的地步!他們不願意我成為這本史書的開拓者!”
“這是我的科學!我的!我的科學!”
那隻手加大了氣力,最終,卻又突兀地鬆開,垂落在地。
那些在皮膚下湧動的未知消失不見,像是在飽餐一頓生命的聲嘶力竭過後滿足地陷入冬眠,一切的一切都令佐塚在未反應過來之前便滑稽地落幕。
回答卡在喉間馬上就要脫出,他甚至來不及回應哪怕一句話,就這樣見證了一個生命的凋零。
老師所追求的哪裡是科學呢?他眼底的愕然最終轉化為淡漠,冷冷看向那隻乾枯手上蒼白的痕跡。
失去了對科學的敬畏,不知索取、妄圖以人類之軀托舉起不可承受之力。
這就是他們的下場。
*
火焰,爆炸,煙塵,轟鳴。
青年淡淡地向下俯瞰,即使夜空中的冷風向他襲來,也無法將這具單薄的身體吹離天台。
他在夜色中眺望遠處這場盛大的煙火表演。那雙藍色眼眸中,自山林裡騰起的火光愈燒愈烈,逐漸將天邊的暗色都照亮。
林裹緊了身上的外套,即使現在快要接近初夏,可夜間的寒風還是讓他的身體忍不住顫抖。
“這是最後一處?”
他在這看似隻有他一人的觀景台上發出疑問。
但很快,一個人影在他身後落下,帶著些許不耐,厭惡地脫下腕上的手套,“大概,希望這群老鼠的藏匿能力跟他們的實驗能力一樣糟糕”
沾滿了不知是實驗用劑,還是血汙的皮料被隨意地丟在一旁,魏爾倫走近他,將自己頭上的禮帽扣在青年頭上,末了,還自上而下地壓了壓,“你的帽子呢?”
“…被風吹飛了”
“真沒用。”
“那可真是抱歉”
壓著帽頂的手又用力了些許,“一直在出力的人可是我,你那是什麼語氣?”
林晃了晃自己的腦袋,試圖將那隻施予重壓的爪子挪開,很可惜,又失敗了。
他隻好將裹著領口的手抽出一隻,用自己本就不大的力氣,撥弄毛線球似地推開金發青年的手,“感謝的語氣,非常感謝偉大的魏爾倫先生願意高抬貴手,幫忙打擊不公的罪惡”
下一秒,施加的力量猛地消失,林轉頭,原本靠在自己旁邊的人向後退了幾米遠,占據了這間平房天台的一角。那張精致好看的臉上滿是凝重和嫌惡,慢慢地開了口。
“這種口氣…你終於接受不了現實,精神不正常了?”
林:“…”
他決定給這個不禮貌的家夥來一點認知上的衝擊。
“你不知道嗎?就這樣還敢自稱為最了解弟弟的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