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靳歡一無所獲。
她想不通那人是怎麼完全隱匿蹤跡的。
休沐日,仙門弟子經受數日激烈的角逐,皆趁機下山,犒勞自己。
宋家弟子也不例外,聽聞靳歡在迎客院,一早便尋來,找到在涼亭發愣的靳歡。
宋熠道:“陸前輩,去鎮上玩嗎?”
靳歡道:“不去。”
宋熠見狀撇了撇嘴,左顧右盼沒瞅見吳越湖,踱步回來坐在靳歡對麵,道:“越湖妹妹呢?我昨日與越湖妹妹約好練劍的。”
靳歡:“……”
與你約什麼,自作多情。
宋簡舟:“……”
我怎麼不記得你們有過約定。
宋熠端起茶盞,忽視審視,不明所以,“你們為何這般……嫌棄地看我?”
靳歡道:“她和越鏡在衛渡那裡。”
忽然又想起什麼,她又說:“昨日下山玩沒帶帷帽,差一點被葉家弟子認出來。”
“你曾是葉家大師姐,為何怕被葉家認出來?”宋熠的視線落在靳歡臉上,眼底劃過一絲疑惑,“你回到葉家隻會被禮待。”
靳歡不願透露獻祭,岔開話題:“時過境遷,早已物是人非。我如今失去金丹,以鬼術立身行道,怕給葉家招惹禍端。”
沉默過後,宋簡舟溫潤的嗓音如清風般在耳畔掠過:“陸前輩,衛渡尊者不喜修鬼道的人,不可被他發現你修煉鬼術。”
“無礙。”靳歡側眸看向枯樹後的月洞門,“隻是初聞人偏向鬼,有點好奇。”
這時,尉遲靖跨過月洞門,迎著靳歡的目光,踏上石階,“越鏡越湖下山了。”
靳歡隨口一問:“跟著衛渡。”
尉遲靖點頭。
宋簡舟和宋熠起身,道:“尉遲前輩。”
尉遲靖回以淡笑,落座後將寬袖擼至手肘處,端起茶壺放在炭爐上烹煮。
待熱氣冒出,他倒進茶盞裡,端起啜飲一口,笑道:“他們挺偏袒衛渡,那日越湖竟也會出言反駁。”
“前輩可記得村後的明家府邸。衛渡尋找他師尊,不常待在仙梨村,如此應當開啟禁製防範他人覬覦明家寶器。”
金冠不知從何處飛來落在桌上,靳歡摸著烏鴉頭,道:“金冠說,他們時常去明家練功,若是與衛渡不相熟,二人敢嗎?”
尉遲靖與靳歡對視一眼。
宋熠雙手托起臉頰,喃喃低語:“不愧是越湖妹妹,跟衛渡尊者有私交,好厲害。”
靳歡側身靠近宋簡舟,眼神上下掃視宋熠,輕嘖兩聲,道:“你確定他年歲十五?”
宋簡舟點頭道:“師弟是家主曆練時撿回來的,幾番打聽後查清身世,不得已中斷曆練,將人抱回宋家扔給師伯師叔教養。”
“年歲十五,如此貪色。”
“吳姑娘冷漠的姿態很像待我們極好的宋瀾師叔。”宋簡舟頓了頓,又道,“半年前,師叔獨自曆練被魔君殺害。”
“宋瀾,宋雲封的師姐?”
宋簡舟裹緊披風,淡淡一笑,“說來雲封尊者和宋瀾師叔,與陸前輩算是同輩。”
靳歡想著陸向晚並非無名之輩,雖說金丹已毀但殘留的靈力依舊強勁,若是凡人,她早就趨同本體了。
想罷,她歎道:“還是該低調行事。”
日落時分,宋簡舟和宋熠告辭。
沒多久,吳家兄妹回來,帶來山下小鎮要舉辦相親宴的消息。
尉遲靖對民間婚嫁習俗略有耳聞,在銅陵鎮見識過由官府籌辦的相親宴。
無非是適婚男女在官媒的撮合下,踏雪尋梅作詩,漫步互訴情誼。
但靳歡不曾見過。
鬼界亡魂保留生前習性,但鮮少有鬼會談及婚嫁,連男女追愛的戲碼都不願意聽。是以鬼界幾乎沒有夫妻,多是形單影隻。
靳歡興致盎然,約好下次休沐前去。
晝夜一晃而過,仙門百家較量愈發激烈,排行榜多是各家出類拔萃的弟子。
繞是如此,衛渡依舊占據榜首,五大家族之首的蕭家大弟子屈居第二。
按輩分,衛渡與仙門現任家主同輩,不該與宋簡舟,蕭琰這些小輩相較量。
因他不願承認明悅身亡,不肯接手明家家主之位,還是以明家大弟子自稱。
如此,蕭琰比衛渡更得眾家主欣賞。
吳越鏡廣交朋友,打探各家族消息。銀鈴網竊取各派消息,通過六角銀鈴傳訊。短短幾日,靳歡算是大致了解五大家族。
仙門五大家族,仙梨明家排第三。
百年前而建的家族,鎮守仙梨一帶,唯有師徒兩人。明悅家主橫空出世,未曾發展壯大就在萬鬼窟失蹤。
蘭淵蕭家仙門之首,道士出身,素愛黃袍,勢力龐大,附屬家族最多。
山陰葉家位列第二,劍修出身,世代沉迷劍術,曆經數百年,家族底蘊最深厚。
榆林衛家修煉世家,先祖為女子,極愛木槿色長袍,故以此色作為校服敬畏先祖。
潯陽褚家排第五,鬼修出身,家中先輩皆不長命,後修煉陣法,深居簡出,但資質卓越弟子少,已有落敗之勢。
“少主,你和前輩要出去?”
吳越鏡站在屋外,見門開,靳歡和尉遲靖戴著麵紗,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靳歡係好披風,也不隱瞞,道:“夜探臨霧台。你這麼晚來找我,什麼事?”
“我就想問問恩師何時才能回來。”
“不知道。”
“少主的銀鈴不是能傳訊嗎?”
“無訊傳來。”
靳歡沒看他,神色平靜,故作不在意道:“早些歇息,我和前輩夜探不可告人。”
吳越鏡點頭應好。
待人走遠,尉遲靖垂眸瞥見靳歡捏緊銀鈴的手,想說些什麼,又笑著搖了搖頭。
靳歡斜了一眼尉遲靖,沒問他為何笑,蓄力騰起,一躍翻越過院牆,在屋簷上疾步如飛,旋即閃身來到最外牆,離開迎客院。
尉遲靖借助玉鐲,勉強跟上靳歡。
二人穿梭在林間,朝臨霧台樓閣奔去,避開守樓者,翻進各家族商議要事的三樓。
靳歡緊靠牆麵,壓聲道:“味道很淡。”
沉默片刻,尉遲靖強壓心底的不安,道:“這裡太安靜,是故意引誘我們上當?”
“那又如何?”靳歡眼尾上挑,側目看書櫃後,雙指間夾著符紙,瞬間拋向一側,見符紙生效,漾起一絲笑意,“抓到了。”
說著,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尉遲靖微蹙起眉,跟上靳歡的步伐。
微弱的月光照射進來,靳歡端詳著眼前人,雙手叉腰,附身湊近,“衛渡。”
衛渡戴著狐狸麵具,露出的眼睛微顫,待回過神,那股束縛的力量消散。他看了一眼靳歡,捏爆手裡的霧彈,閃身離開。
尉遲靖狐疑道:“不打算追?”
“我們抓不到他。”靳歡眉梢微彎,染上一絲淺淡的笑意,“狡猾的小狐狸。”
“他是你那夜沒抓到的人?”
“是吧,藏匿之術很厲害。”
尉遲靖沒再搭腔,看著衛渡逃離的方向,怔愣片刻,不知想到什麼,啞然失笑。
靳歡疑惑道:“笑什麼?”
“尉遲靖眼眸清亮,聲音溫潤輕柔,“你似乎很享受抓他的過程……”
“有人來了。”
話音一落,尉遲靖嘴唇緊閉,側眸望向突然亮起的那間房屋。
片刻後,聽見裡麵傳來窸窣的動靜。
兩人相視一眼,緩緩靠近。
燭火將屋內照得昏黃,窗紙上映著兩道人影,一高一矮,頭湊近頭,在竊竊私語。
不多時,有人陸續走進房間。
靳歡眼眸裡閃過一絲紫色光芒。
屋內的角落裡,一個小巧的銀鈴憑空現身,躲過眾人的目光,順著靈絲滑進桌底。
下一刻,幾道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