縷縷黑雲翻卷，化作漩渦凝聚在雲霄之中。雷鳴鬱悶低沉，一道道電光偶爾劃過雲霧。
靳歡懸在半空中，垂眸看向仙魔對持。
楚美人還是派來了一隊仙兵，難怪要親自鎮守幽都山。
她心裡想著，眼前忽然浮現出一幕幕畫麵，好像也是仙魔戰場，但絕非此地。
“幻覺嗎？”她暗道，“還是我的經曆？”
寒風呼嘯而過，自下而上的聲音響徹雲霄，嘶啞尖銳，如針尖般刺痛靳歡的雙耳。
她放眼望去。
“師兄，跑！”
幾位宋家弟子雙眼血紅，嘴巴大張。
宋熠臉色扭曲，仿佛豁出畢生的力氣朝宋簡舟跑去，卻踉蹌摔倒。
長劍插地，他半跪在那裡，指尖顫顫巍巍，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宋簡舟處在險境，完全沒聽見師弟們的聲音，望著那根飛來的魔箭矢，她想揮劍抵擋，卻發現自己在害怕，渾身顫抖，使不出一點靈力。
思索良久，靳歡終是擲出鳳凰血靈傘。
靈傘破空衝去，撐開的同時驅散魔氣，逐漸燃燒化作一團火球。
在千鈞一發之際，“哢嚓”一聲將黑箭矢攔腰截斷。
火花飛濺，燃燒周遭魔族。
宋簡舟失力地跌坐在地，仰頭朝天空看去，鮮血混著眼淚布滿他的半張臉，眼裡是劫後餘生。
“師兄，師兄……”
鳳凰血靈傘橫插在地中，火星仍在飛濺，迫使魔族後退。
尚有餘力的宋家弟子見狀跑過去，接二連三地抱住宋簡舟，口中不斷喊著“師兄，師兄”。
靳歡落地，遠眺那群圍在一起痛哭流涕的家夥，眨了眨眼睛，沒有收回靈傘。
忽地，耳畔邊傳來一道清冷的嗓音。
她猛然回頭，卻不見人影，甚至一點氣息都沒有留下。
正欲拿出鬼鏡，那道聲音又響起:“你真的插手了？”
這一次，她聽出來是誰的聲音，於是道:“楚美人，你怎麼神出鬼沒的，擔心我？”
靳歡左顧右盼，眉頭一凝，扯下腰間的六角銀鈴，道:“你手裡的四方銀鈴是前輩給的？”
“……是。”楚逢君的聲音傳來，“靳歡，天道……”
“轟隆”一聲，紫雷響鳴。
靳歡略微失神，抬眸望向被雷劈的地方，正是她方才站的位置。
若她稍遲疑，雷就劈在她身上了。
思及此處，她怒意橫生，望著紫黑雲霧，眸光流轉，冥鋒劍赫然而至，隨後一道劍影衝向雲霄。
“天道，就算吾乃人鬼後嗣，也輪不到你替天地來殺我。待父帝出關，便是你消弭於天地之日。”
靳歡放下狠話，心裡舒暢些許。她閃身來到宋熠，嫌棄地攙扶起他走向宋簡舟他們。
宋熠哭嚎道:“師兄，你差點命喪黃泉。”
“……咳咳。”宋簡舟指了指自己的脖頸，朝宋熠露出一個笑容，旋即對靳歡無聲道:“謝謝相救。”
靳歡蹲下身來，遞給他一個藥丸，道:“就當你在逐仙之爭時一直為我說好話的報酬吧！”
宋簡舟忍不住翹起嘴角，點了點頭。
“這裡並非主戰場，那箭矢也是從遠處射來的。”
宋熠摟著宋簡舟的脖頸，回頭看向靳歡，“前輩沒說錯，我們守在這裡就是怕有魔族逃散侵擾無辜百姓，離這裡最近的村落隻有二十裡路。”
“哦，攔殺魔族逃兵啊！估計那箭矢是魔族解決叛徒射來的。你離那些魔兵太近，不慎被波及。”
見靳歡說得這麼輕鬆，宋熠癟著嘴道:“前輩，我瞧你這厲害樣，一人滅魔族全族不成問題……”
“哎喲！”
宋熠話說到一半，腦袋挨到一重拳。他轉頭怒瞪宋簡舟，但瞥見他滿頭鮮血，又卸下怒火。
靳歡席地而坐，停止給宋簡舟輸送靈力，道:“我問你們，戰場是如何安排的？”
宋熠懨懨道:“宋嘉師弟，你來告訴陸前輩。”
跪在宋簡舟身後的弟子聞言，朝靳歡頷首道:“因為不被允許參戰，雲封尊者告訴我們的不多。”
靳歡道:“無礙，且說你們知道的。”
“此地名喚萬鬼窟，原是群山環繞。在兩百年多年前，天雷劈中南側山脈，鑿開三條通往外世的出口。家主們和仙族商議過後，最後難守的中間出口由顏溪戰將和衛渡尊者帶領仙兵攻打。”
“葉家，蕭家和榮家合力守住西出口，其餘三家堵住東側出口，我等小輩和仙門散家被安排各處斬殺逃出萬鬼窟的魔兵，當作一番曆練。”
話落，靳歡站起身來，遠眺萬鬼窟的方向，道:“我沒有聞到鬼族的味道，為何叫這裡萬鬼窟？”
宋熠舌頭都捋不直道:“明悅尊者這麼叫的，原是喚作天崖山，與天凝山合稱雙生山。”
一位宋家弟子說:“師兄，你不說話了嗎？”
“暈過去了，讓他歇會吧。”靳歡瞧了一眼，不甚在意道，“對了，那葉家如今怎麼樣？”
宋嘉垂頭喪氣道:“葉家主戰死後，由映雪尊者暫代家主。至於葉辰兄，我們也多日未見了。”
宋簡舟嘶啞出聲:“葉辰兄師尊病逝後，他就由葉家主等人帶大，感情不言而喻。消沉實屬正常。”
“我見過葉辰幾麵，他能熬過這道……坎。”靳歡淡淡道，“你少說些話，小心嗓子壞了。”
“前輩，我有分寸。”宋簡舟拉著衣角擦拭臉上的血跡，突然想起什麼，又道，“前輩，能麻煩你帶一句話給雲封尊者嗎？就說我們都沒有大礙。”
靳歡點頭:“好，我正好要去找他。你們去找一處隱蔽的地方，然後躲起來療傷。”
說罷，她收回鳳凰血靈傘，瞬間原地消失。
宋家弟子見狀，不由得露出仰慕的神情。
“我什麼時候能有這般修為？”
“師兄，你在異想天開。”
……
東側營帳外，靳歡一落地，剛忽悠完宋家弟子就看見雲封尊者渾身血汙，持劍迎麵走來。
宋雲封瞥見那襲銀發，正欲開口卻看見她的眼眸，到嘴邊的話轉了個彎，“陸……不知如何稱呼？”
“隨宋簡舟叫前輩或吳越鏡叫少主都行。”
“簡舟他們沒事吧？”
靳歡搖搖頭，“受了點傷，不嚴重。”
聞言，宋雲封壓在心口的石頭落下，忍不住勾起唇角。他順勢脫掉沾滿血汙的外衣袍，蹲下身雙手捧起乾淨的積雪，用靈力催化成水，擦拭臉頰。
實話實說，宋雲封容貌上乘，但板著的臉總讓人忽視他的長相。
靳歡探頭望去，就發現他生了一雙狹長含情的鳳眼，眼尾處幾道細紋和一顆黑痣。
斜眉入鬢，含情鳳眼，紅唇淺勾，這些放在一張臉上，竟然變成冷漠無情的避世臉。
“聽聞宋家在望仙穀招收進不少散修。”
宋雲封點頭道:“大多是宋熠花言巧語招來的女修士。宋家底蘊淺薄，在招納門徒方麵還是太差。”
“若想成為大家族並非一朝一夕。”靳歡道，“以後宋家招收弟子可得仰仗宋熠那小子了。”
宋雲封垂頭，靜默不語。
在一片沉默中，靳歡忽然道:“我翻看鬼冊找出幾位在半年前身亡，名喚宋瀾的女子。”
此言一出，宋雲封驀地抬眸，直盯靳歡。
在他的注視下，靳歡從衣袖裡拿出一塊破布遞過去，“宋瀾尊者救人無數，自有鬼界賜福。”
“……這是，”宋雲封接過破布，在看見上麵的蝴蝶紋，嘴唇顫抖，“師姐曆練時穿的墨青色衣袍。”
“那是一處荒地。”靳歡道，“這塊布是衣角上剪下來的，屍骨被風沙掩埋，我讓屠宿就地安葬了。”
“……謝謝。”宋雲封的聲音變得哽咽。
就當靳歡想說不用謝時，又一陣鼓聲敲響。
“西側傳來的鼓聲。”
“你們這麼安排攻打，就不怕彆處的魔族來偷襲嗎？”
宋雲封道:“魔族狂妄自大，若非磋議商榷，難以聚集在一起。這批守在萬鬼窟的魔族已有多年。”
“是嗎？我去瞧一瞧。”
“前輩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