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悅凝視他的眼,“這條也行,就是遠點。你就是想趁早擺脫我。”她拿出一張輿圖,眼眸淺藏著笑意,露出一副彆想騙我的表情,“我已經朝沈毅打探過,好多條路都通向仙梨村。”
“他身上害人的味道已經掩過豬腸味,我嫌不好聞就沒仔細問。”明悅翻看輿圖,找出兩人所在的位置,“不過豬腸餡餅和豬腸炒飯真的好吃。”
楚澤道:“沈毅害了誰?”
“肖傑啊,不算害,就是見死不救。”
沈毅本就為報仇而來,肖傑是肖家血脈,也是他想殺的對象。那他自己呢?
楚澤想通,道:“我們回一趟黃灣鎮。”
明悅微微揚眉:“沈毅不會尋死的。”
楚澤道:“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明悅笑而不答。
僵持半晌,楚澤轉身朝西邊路走。
一陣風斜刮而過,明悅回過神,朝楚澤的背影吐了吐舌頭,二話不說就走向另一條路。她跺腳走路,發泄不滿。
心裡想,分道揚鑣就分道揚鑣,我如今有銀錢,你欠的那點我不稀罕了。
傍晚,明悅抵達歇腳處——天水城。
天水城富商雲集,百姓安居樂業。
明悅陰差陽錯,來到最繁華的街市。
放眼望去,整條寬闊的街道擺滿小攤,貨物琳琅滿目,引得沿途行人駐足。
天色又暗上幾分,大人小孩從四麵八方蜂擁而來,歡聲笑語縈繞耳畔。
飯樓前的空地上聚集一群人,圍得水泄不通。明悅費勁擠進去,就見一男子在表演朝天噴火,火星落下。
與此同時,喝彩聲和拍掌聲此起彼伏。
“無聊。”她扔出一顆小碎銀,又鑽了出去。
漫步街頭,一眨眼的功夫,明悅懷裡已經堆滿吃食。她沿著河岸玩平衡,眼角餘光瞥見有一對男孩和女孩,渾身臟兮兮的,正用羨慕的眼神看她。
“可憐的小孩,隨處可見。”說歸說,她緩步走到兩小孩身前,抬手揉起他們的頭發,“這是最後兩包,躲起來吃。”
男孩雙手接過油紙包,止不住地鞠躬道謝。他牽起女孩的手就要走。
腳步忽然頓住,他轉頭明悅露出燦爛的笑容,道:“姐姐,除夕快樂。我會向神祈禱,祝你每一天都快樂。”
女孩瞪著大眼睛,仰頭看了看男孩。男孩的話音一落,她附和道:“我,我也會祝漂亮姐姐快樂。”
明悅一樂,道:“不祈禱,我也會一直快樂。”
男孩深深地望了一眼明悅。
忽然,河岸對麵傳來爆竹劈啪聲,絢爛的煙花升空綻放,點亮漆黑的夜空。
行人被吸引,仰頭望向夜空,伴隨著嘩啦啦的撫掌擊節。冬夜的熱鬨更上一層樓。
明悅擠在人群中,直到煙花落儘,她轉身奔向專賣糕點的商鋪,買到新出爐的荷花酥,沒來由地想起黎景意最愛吃荷花酥,裴知書獨愛冰菊糕。
明悅回頭道:“有冰菊糕嗎?”
掌櫃撥動算盤,聞言抬頭,笑逐顏開道:“新年將至,馬上就要打烊了。”
“那我過幾日再來買。”
明悅踏出糕點鋪,不知不覺回到河邊。
人群漸漸散去,水橋上隻有寥寥幾人。
明悅突然道:“楚天仙,還不出來嗎?”
話落,楚澤從樹後走出來,負手而立。
“除夕快樂,梧桐花香很好聞。”明悅眉眼含笑,尾音微揚。她走向楚澤,攤開掌心,“你來晚了,糕點都分完了。”
楚澤道:“嗯,我不愛吃甜的。”
明悅的一顰一笑都牽動著他的目光,他直覺,她會變戲法般變一個糕點給他。
“胡說,誰會不喜歡吃甜?”明悅攤開的手裡多出一塊形似荷花的糕點,她稍抬高一點,湊近楚澤鼻尖給他聞香氣,“給彆扭的楚天仙。”
楚澤:“……”
街道攤販多數打烊,兩人隨意買來幾盤下酒菜和烈酒,對坐在河岸喝酒賞月。
行人匆忙趕路,橋上忽然出現一個扛著糖葫蘆串的老婆婆。她徑直過來,笑道:“除夕快樂,小郎君給姑娘買兩串糖葫蘆吧!”
明悅直勾勾地盯著楚澤,瞥見老人家焦急的模樣,道:“那就來兩串吧。”
楚澤瞅著明悅揚手擲出一顆碎銀,這才發現她圓鼓鼓的荷包已經癟下去一半。
兩串糖葫蘆,一顆碎銀子。
他忍不住搖了搖頭。
明悅道:“搖什麼頭,怕我不給你買?”她舉著糖葫蘆,“你覺得我是什麼人?”
楚澤一本正經道:“買得起糖葫蘆,有錢人。”
明悅:“……”
清寂的夜空,月明星稀。天空忽然飄落幾片雪花,下起小雪。
楚澤拿起糖葫蘆,正要張嘴咬一口,手腕一陣刺痛。
糖葫蘆脫手而去。
他看著糖葫蘆下墜,眼見落地,一條靈力化作的細辮纏住竹簽根部。
糖葫蘆順勢而上,落在明悅手裡。
明悅不滿道:“楚天仙,你怎麼能眼睜睜看著糖葫蘆落地,不出手補救呢?”
她不理解楚天仙的舉動,就算是小孩東西掉落,也會下意識搶救,為何楚天仙無動於衷?好像認定那串糖葫蘆一定會落地,不願嘗試補救。
楚澤凝視明悅氣鼓鼓的臉,不作聲。
明悅見他靜默不語,將糖葫蘆遞過去。
“糖葫蘆都給你吃,你都不願意救它。”
話落,就聽見很輕的一聲笑。
她抬眸望向楚澤,就見他嘴角那一抹沒來得及消散的笑意。
明悅呆愣愣道:“你笑起來更好看。”
雪花落在她的青絲上,一寸寸褪黑化銀。
楚澤本想提醒她施法掩去銀絲,到嘴邊就變成一句:“你的……銀發也好看。”
說著,拿出褚家長送他的頭巾,當時不知何意,如今想來褚家長老已經撞見過明悅的銀發。那會他沒想通其中的彎彎繞繞,頭巾也就沒送出去。
這次,是個好時機。
明悅摸著柔軟的頭巾,指了指上麵細碎的黃花綠葉,道:“好看,和我的衣裙很配。”
明悅今日穿的是淡黃略帶淺綠的廣袖長袍。一根銀簪將秀發挽起,雙鬢戴滿絨花。
一身簡單的裝扮。
戴好頭巾,她歪頭道:“好看嗎?”
楚澤點頭,心裡默默把話補全:好看,就是沒遮住銀發,隻有好看。
明悅探頭,照著河麵欣賞新裝扮,又道:“喝完這壺酒,我們就回客棧。”
“嗯。”
幾日過去,楚澤沒有發現魔族蹤跡。明悅也買到冰菊糕,對著糕點說了一聲:
裴知書,新年快樂。
城門口,兩人彙合。踏出天水城,他們照著輿圖趕路,找到一處湖邊茶寮歇腳。
“聽說沒,前麵鎮子死了不少小孩。糧商、秀才和裡正的孩子在昨夜同時斃命。”
“這未免太蹊蹺,是不是有人尋仇?”
明悅點點頭,道:“有可能。”
楚澤放下杯盞,望向明悅,她已經跑去隔壁桌,聽男子講道聽途說的故事。
男子擺了擺手,道:“糧商是大善人,秀才為人和善,裡正儘心儘職。鎮上人無人不知,也沒聽說他們得罪過什麼人。”
明悅道:“不是尋仇,那是誰乾的?”
男子壓低聲音:“我猜是魔族,也有可能是鬼。”
明悅輕哼道:“才不是鬼。”
男子還在講:“糧商老來得子,誰料孩子在生辰這夜被害死。聽說他醒來就重金聘請能人異士查明真相,為其子報仇。”
“嗯——”明悅坐回楚澤對麵,盯著冒熱氣的茶水,鬼使神差地問道,“楚天仙,你的生辰是哪一日?”
“……沒有。”楚澤說完就覺得自己說得一塌糊塗,人都是有生辰的。於是他道:“我是被師兄撿回去的,不知道生辰。”
明悅微微抿唇,挪坐到楚澤身旁。她將錯愕的楚澤扳向自己,雙手捧起他的臉。
然後,額頭抵著額頭。
楚澤眉心很輕地蹙了下,卻沒有反抗。
不一會,明悅搖了搖楚澤,道:“正月十九,那一年的雨水,值神是朱雀。”
楚澤:“……”
明悅一拍木桌召回楚澤的魂,她含笑指向前路,道:“現在,向重金進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