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滿堂,紅燭灼灼。
明悅伏案,腦袋一歪,注視楚澤。窗欞旁外的梧桐樹被細雨澆透,清透的水珠攀附在花葉上,她看著看著,漸漸進入夢鄉。
過了一會兒,楚澤擱下卷軸,側過頭凝視明悅恬靜的睡顏,總覺得不可思議。這個人似乎就該是活潑好動,不受世間條條框框的束縛。他看了很久,不知不覺夜已深,於是啟唇道:“明悅。”
連喚了幾聲,明悅的氣息依舊平緩。他站起身欲將人抱起,豈料驚醒夢中人。
明悅睡眼惺忪,弱弱道:“忙完了?”
“還未。”
楚澤蹲下身,為她撿起落地的披風,再次搭在她肩上,動作溫柔,竟給人一種小心翼翼的錯覺。他垂眸,視線落在明悅被磕破的紅唇上。靜立良久,壓下躁動。
明悅眼風一掃,扯了扯楚澤的衣擺,語氣懶散“正事要緊,少偷懶。我陪你,順便畫幾張符紙,以備不時之需。”
楚澤回座,擢手拿起卷軸翻閱。
不知不覺,一整日就過去了。
楚宅外,衛渡和榮家兄弟相視一眼,披上蓑衣,迎著蒙蒙細雨,漫步回到明宅。
紅燭燃儘,顯得書房昏暗些許。
楚澤偷覷一眼,忽然輕磕幾聲。
明悅雙手撐著案桌,湊了過去。她壓低嗓音,聲調上揚,似有似無的蠱惑,撩撥心頭:“楚美人,這樣看得清我長什麼樣嗎?”
楚澤一偏頭,眉眼帶笑。眼眸裡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誘惑。他慣會使這一招。
“今晚,你彆咬我。”明悅跪坐在桌案上,雙手搭在楚澤肩上,額頭抵著額頭,“我這幾日喝酒都不得勁。你是不是惦記我的血,能療傷。”
話音一落,楚澤單手摟住明悅的腰,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輕輕撫背。
他微起身,一手橫在腰上,一手抄起膝彎,將明悅打橫抱了起來。
明悅攬住楚澤的脖頸,發現他眉眼的朱砂痣暗淡了些,但沒被抹去,還是那一點。她抬手去撫摸,道:“明日,我給你重點。”
行到榻邊,楚澤道:“好。”
幔帳滑落,遮掩了春宵。
翌日清晨,明悅同楚澤用過早膳,繞著楚宅逛了幾圈,忽然想起被留在明宅的三個小家夥,正欲去書房與楚澤說一聲。
行至半路,腳步一頓,她明眸微彎,轉道離開,不知這次又想了什麼壞主意。
她漫步在村道上,迎麵走來一個渾身裹得嚴實的婆婆,或許是眼神迷離,婆婆看上去像黃灣鎮老奶奶,但氣味又是天差地彆。
兩人擦肩而過,蒼老的嗓音鑽進耳中,溫和慈愛,又似帶著微不可查的顫動,“姑娘那日一襲嫁衣,頭冠滿釵,漂亮極了。”
明悅轉過半身,直視婆婆的眼睛,怎麼也想不起婚宴上見過此人。眼中詫異顯露無遺,她道:“過去半月有餘,記不大清……”
“流水席麵,姑娘當然記不得。”婆婆道,“那日睹見姑娘風姿,覺得很美。”
明悅笑道:“承蒙誇獎。現下正值酷暑,婆婆還是不要戴頭巾,裹得太嚴實。”
“後山潮冷,這才多穿。”
“那好,婆婆快回家,我先行一步。”
一到山腳,榮璋和衛渡相互挖苦彼此的聲音傳來,穿插著榮琿勸和無果後的歎氣。
明悅微抬起頭,眼眸裡淺藏著笑意,“叫你們練功,就嘴皮子功夫有長進。”
“不陪那個人了。”衛渡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雪狐的腦袋,淡然開口,“辛苦還記得我們三個。”
榮璋雙手捂住嘴,眼睛瞪大。
榮琿:“……”
明悅挑眉道:“……你討打?”
衛渡道:“弟子知錯,求師尊原諒。”
金冠不知何時出現,撲騰翅膀嘲笑。明悅斜睨它一眼,又勾唇笑看衛渡。她抬手整了整有點歪的梨花額飾,道:“我最近沒褚清的消息,你們呢?”
榮琿和榮璋相視一眼,不約而同搖頭。
明悅蹙眉,低聲嘀咕道:“褚清不回來,我自己去褚家,名不正言不順。算了,到時候再說。”
想到這裡,她勾手召來金冠,吩咐幾句,頭一轉,朝衛渡三人道:“走,去後山練功。”
榮璋神色大驚,“我還沒用午膳呢。”
明悅朝後山走,頭也不回:“辟穀。”
衛渡咬牙道:“你還是回去陪那個人吧!”
榮琿沒有一絲反抗,認命地跟上。
大暑,一年中最熱的一天。
仙族族長殷玄銘傳來指令,派楚澤重返幽都山鎮守結界,彼時楚澤已經受封戰神。
送彆楚澤,明悅帶著三小隻前往望仙穀。
受仙門之托,榮家主出麵宴請明悅。說是那日死生之淵,明悅英勇,結陣護住仙門根基。為此,百家協商共辦宴席答謝一番。
這些都是虛話,實則是探明悅的修為,以判仙門勢力,是否能更上一層樓。
明悅得意洋洋地邁進宴廳,幾位小家主立馬拱手問候,她微愣,旋即有模有樣回禮,瞧著這些小家主,認了個氣味。
榮家主端著酒盞走來,道:“明家主,這邊請。”見明悅順勢而為,他找準時機,回頭瞪了自己家兩小子一眼。
榮璋和榮琿見狀,轉頭招待起賓客。
明悅全當沒看見,拎起衣裙坐在上座。朝第一次來時做的位置看去,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講給衛渡聽,她道:“不愧是我,風華絕代。”
衛渡猛地一頓,凝視明悅,無言以對。
與有明悅幾麵之緣的葉家長老道:“聽說仙梨村景色宜人,不知明家主何時迎客收徒?”
明悅舉起杯盞回敬,“不日,定邀葉長老。”
葉家下座的女子道:“聽聞明家主愛酒,在下不才,嗜酒為命,有機會定要同你暢飲一番。”
按席位,女子是葉家附屬家族的家主。
明悅淡笑稱好。
席間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三日內,明悅先後與榮葉褚衛四家眾多長老交手,又和諸多附屬家主較量。
勝多,占儘上風。
於是,仙梨明家成功躋身仙門第五。
她亦是風頭正盛。
回到仙梨村,師徒二人連著數日被迫迎客。
更深人靜,月色皎潔。明悅躺在竹椅上,道:“這褚清不來信,我實在沒法出手。”
衛渡側眸看她,“你究竟要做什麼?”
“乾壞事,你少問。”明悅騰地做起來,捏起一塊糕點塞進嘴裡,“明日立秋,想去幽都山。”
“你前日才從幽都山回來。”衛渡道,“明日汪家拜訪,汪家是衛家附屬家族。”
“汪家實力不低,衛家算底蘊深厚。”
衛渡垂頭,輕輕“嗯”了一聲。
明悅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有覺察衛渡的情緒。她斜躺在竹椅上,靜望夜空。
又一日,明悅從幽都山趕回家中,望著另一位不甚眼熟的褚長老,聽他努力壓製焦急,說出褚安重病,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細雨綿綿,明悅和衛渡來到褚家。
褚家主是前任家主唯一的血脈,看上去約莫十二三歲的少年,此刻穿著華貴墨袍,臉色慘白,端著嚴肅老成的姿態。
褚家主道:“聽褚清長老,明家主也修鬼道。”
褚長老望著自己帶大,已有家主風範的孩子,心裡一軟,表情柔和些許。側過身朝向明悅,道:“褚安,明家主修煉有道,褚清師姐臨走前……”
褚安道:“阿叔,我的身體我知道。何必為小事叨擾明家主。”
明悅淺勾唇角,閃身出現在褚安身後,抬手搭在他的肩上,輕聲道:“你這是被惡鬼反噬,身體太虛弱,不適合修煉鬼道。”
褚安瞪大眼睛,驚歎明悅如影的步伐。
明悅回到原地,背對褚家主,“我受褚清之托,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褚安微愣,彎腰朝明悅一拜,“請說。”
“請褚家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