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黃昏的光束斜入屋內。

明悅召出六角銀鈴，掌心裡火焰竄起，手腕一轉手心朝下。

火星落地，朝四麵八方散開。她淩空畫出引爆符，讓這一場火更加壯烈。

做完，明悅拉著衛渡，轉身欲走。

烈火焚燒，褚家危在旦夕。

褚安失去平靜，幾步衝到明悅身前，攔住前路，沙啞道：“明家主，這是褚清長老之托？”

“人族修鬼道，損壽數。此道損身，更甚魔道。”明悅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她一字一句道，“有些事不是控製得住的。”

褚安渾身顫抖，眼睛血紅，“褚家以煉鬼為立身之本，這麼做是毀褚家百年根基。”

火光搖曳，明悅望著褚安，歎息。

“就當全我和褚清的交情。”她一邊說，一邊拿出儲物袋裡的一朵青蓮，“你若想重振褚家，擇道結陣是一個好選擇。”

褚安捧著青蓮，淚水蓄滿眼眶。

“褚清不希望褚家走向覆滅。”

說罷，明悅和衛渡禦劍離去。

仙梨明家師徒焚燒褚主宅，轟動一時。流言四起，紛紛猜測明褚兩家的恩怨。

“我燒褚家這麼大的事，褚清一聲不吭。”明悅坐在銀杏樹上，抱著一碟糕點，“早知道那次去萬鬼窟，就扔幾顆銀鈴了，總比在這瞎猜來得好。”

樹下，衛渡持劍舞動。一套劍術下來，滿頭大汗。他仰頭望向明悅，道：“你最近好能吃。”

一陣死寂後，明悅扔下一顆銀鈴砸向衛渡，“我抓鬼滅魔賺得盆滿缽滿，多吃幾塊糕點，你還多嘴。我再問你，上次楚美人和你說了什麼？”

衛渡搖頭道：“沒什麼，就是有事讓我找他。”

“是嗎？”

中元節前一日，褚清的信箋忽然出現在明宅門前。明悅拆開一看，大驚失色。她吩咐衛渡看守明宅，一眨眼消失在原地。

衛渡回過神，心裡隱隱不安。

萬鬼窟，迷霧重重。

明悅循著褚清的氣味，踏進穀底。

不知走了多久，她眉心微蹙，直覺褚清危險，正想畫符驅散迷霧，趕緊找人。

隱藏多時的殺意悄然而生。

陣法觸動，殺機四起。

明悅結陣護體，但也擋不住接連攻擊。一支箭矢突來，插進肩頭。

護體結界一破，陣法絞殺。她試圖再次結陣，卻發現靈力儘失。

恰在這時，蒼穹之上，雷劫應運而生。數道紫雷仿佛有目標似的，直奔她來。

一時遍體鱗傷。

明悅單膝跪地，忽然聽見腳步聲。

“明悅，你今日還能活著回去嗎？”

邱漾的聲音。

明悅抬頭直視他，冷笑道：“你當是你設的陣法將我傷得如此重，邱漾仙尊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今日，是你活不了。”

“垂死掙紮。”邱漾被激怒，運轉靈力化冰錐，不由分說地刺向明悅，“強弩之末。”

明悅下意識催動六角銀鈴，勉強擋住大部分冰錐，但仍然有幾隻插進她的體內，血染衣袍。氣息奄奄之際，身後驟然浮現出一朵白蓮，融進體內。

一陣耳鳴過後，她聽見“轟隆”巨響。

又是衝她而來的雷劫嗎？

她好像已經沒有力氣抵抗了，為什麼她會有雷劫，鬼不是沒有的嗎？

眼前浮現出好多人，楚美人、衛渡、程殊、顏溪、褚清以及那些曾朝她釋放善意的人族。

視線一片模糊，望著伺機而動的雷劫，一時不知作何感想。

致命一擊遲遲不落，她驀地睜眼，就見楚澤懸立在空中，執劍擋雷，僅是擋住就讓他分身乏術。

“楚美人，凡胎軀體化不開雷劫。”

楚澤回眸，“彆怕。”

明悅企圖站起來，卻發現自己辦不到。她眼睜睜看著楚澤一點點後退，匍匐前進撿起已有裂痕的六角銀鈴，奮力朝紫雷投擲。

銀鈴化作齏粉，紫雷消散。

不等楚澤走近明悅，又是一道雷劫。

忘川河之上，浮光瞬息點醒。

整個鬼界地動山搖，一把古劍自千福觀飛出，穿過結界，消失不見。

明悅望著突然出現的古劍，一時愣住。

與此同時，顏溪攜仙兵趕至，眼前一幕讓她驚愕失色，她揮搶破陣，顫聲道：“明悅，我這就帶你去療傷。”

明悅道：“顏溪彆過來，帶楚美人離開，他擋不住雷劫，彆都死在這裡。”

這時，第三道紫雷即將降下。

“快，帶他走。”

千鈞一發之際，古劍自動出鞘，落在楚澤手裡。竟在那一刻，劍識和楚澤達成共鳴

——護住明月明悅。

這把曆代鬼帝才能握住的上古之劍，竟甘願被一個人族揮戰。

雷劫過後，楚澤乏力，隻是勉強站穩。

邱漾再次現身，道：“族長下令，斬殺魔族餘孽。戰神，不可違抗族長之令。”

楚澤厲聲道：“滾。”

明悅撐著木棍站起來，一身殘破的紫袍，披頭散發，渾身浴血。

霜月寒星，山風肆虐橫行，血袍在風中翻飛不止，她的眼眸依舊清澈明亮。

楚逢君一手持冥鋒劍，一手用力按壓著腹部的傷處，任憑血順著指縫流出。他踉蹌地走向她，眼底的恐懼掩藏不住。

“明悅，彆怕。明悅，彆怕……”

邱漾懸立空中，怒目直瞪明悅：“魔女還敢蠱惑戰神。眾仙將聽令，即刻斬殺。”

楚逢君道:“誰敢！”

顏溪如夢初醒，挺身而出，不卑不亢道:“戰神執掌仙將仙兵，恕難從命。”

邱漾道：“素聞你與魔女交情匪淺，怕不是早已叛變，成為魔族走狗。”

一位副將怒不可遏，梗著脖子，一字一句道:“邱漾仙尊，顏溪鎮守幽都山，從未有過差池，你信口雌黃，當我等好拿捏？”

仙兵們附和道:“齊副將所言極是，這是兵部之事。就算仙尊言之有據，未定罪前，也不該詆毀顏溪戰將，簡直是越俎代庖。”

邱漾怒斥道:“包庇魔族，豈有此……”

明悅打斷道：“強弩之末，殺你足夠。”

“冥鋒，殺。”

話音未落，冥鋒劍直穿邱漾的胸膛。下一瞬，劍身在他體內緩慢地扭轉幾圈。似是不解氣，前後抽拉起來，將附著在劍體上的魔氣灌進他體內。

隨行的另一位仙尊回過神，想施法抓住劍身。冥鋒劍抽身，乖巧地飛到明悅身邊。

銀絲飄揚，衣擺獵獵。

明悅站在寒風裡，麵色沉靜，雙眉舒展。明明滿身血汙，卻牢牢占據上風。

霎那間，冰霜靜止，天地靈氣如奔騰流水湧向她。她道:“仙族，此仇此辱，吾銘記在心。待吾歸來，仙族覆滅。”

說罷，她朝楚逢君莞爾一笑。

軀體瓦解，化成光芒，一點一點消散。

“不要——”

那聲音似近似遠，碎成一片，泣著無儘絕望，仿佛殘存著最後一絲僥幸，顫聲道:“明悅，不要，再堅持……求你留下……再給我一點時間，一點時間……讓我……”

最後，眼底漫開無儘的慌張與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