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眾人,這話仿佛是在怪宋先生不好似的,秦芬見這嫡姐性子上來頭腦便發熱,不由得又好笑又無奈,柔聲勸道:“四姐是不是描花樣子描得累了?今日天也不早了,不若歇歇,明日再描。我再去練一會針,明日幫四姐一道畫。”
秦珮近來與秦芬一道練針,二人你爭我趕,姐妹間倒親密了些許,聞言也湊過來安慰秦貞娘:“四姐,我手指頭正好戳傷了,有兩天捏不得針的,這兩天我就幫你磨墨好了。”她戳的是左手食指,分明不是捏針的那隻手,說這樣的話,顯然是為了哄秦貞娘高興。
兩個妹妹都一味地軟語安慰,秦貞娘再委屈,也不好意思發脾氣了,用帕子擦了擦臉頰,不知是擦淚還是擦汗,接著用力站起身,昂頭道:“我不累,我們重新開始吧。”
秦芬這時,倒有些佩服起秦貞娘來了。儘心忙了好幾天的花樣子,被秦淑一筆毀去,也不過是稍稍委屈了一會,便有精神重新開始,這樣的心氣,秦芬十二三歲時可沒有。
宋先生也鬆了一口氣,她雖有萬般道理要教導四姑娘,當著眾人卻也不好說得太透徹,隻好就事論事說了兩句公道之語,還當四姑娘要發起小姐脾氣,誰知這孩子竟自己想通了,也免了她這先生費些唇舌調停。
姐妹三人重新鋪上紙,秦珮果然動手磨墨,秦芬也不好意思真叫一個手上帶傷的孩童做事,待她磨得十來下,便接過墨條:“六妹,還是我來吧,你把手歇好了,過兩日好再練針。”
眾人一番忙碌,誰都沒空搭理秦淑,屋裡尋常是沒有丫鬟服侍的,秦淑呆立當中,竟許久不動,還是宋先生來拉了她一把,將她送到了茶點桌子麵前。秦淑先是滿眼含淚地坐著,過得許久,發覺無人來理會,無趣地喝了幾口茶,又道:“四妹,我再幫著你畫兩筆吧,這次我一定小心。”
秦貞娘緊緊咬著嘴唇,不發一言,秦芬也懶得理會秦淑的虛情假意,秦珮左右看看,垂下頭去,忽地看見自己手上包著的那塊蝶撲月季的帕子,又抬起頭來:“三姐,你又不會寫字,還是彆添亂了,磨墨、鎮紙,哪樣都成,再不濟,給水盂添添水也行,可彆再輕易動四姐的筆了,你這一筆下去,咱們全要陪著你遭殃!”
秦淑心中,自己是姐妹裡的頭一個,不讓她描花樣子,已是落於人後了,還要如同丫鬟一般,給秦貞娘磨墨,她如何低得下頭去,這時聽了秦珮的話,不過扯起嘴角,隻作是笑了一下:“瞧六妹說的。”乾巴巴說得這一句,卻終究還是沒上來幫忙。
秦貞娘忍不住扁了扁嘴,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秦芬恰在對麵,正巧看見,一邊覺得心裡好笑,一邊對秦淑的行為深深鄙夷。
這一日,姐妹四個不歡而散,宋先生也不說那許多,收拾一番,往上房去了。
聽了幾個女兒的爭端,楊氏心中已有了數,她原隻當秦淑內裡還算是個好孩子,如今看著,卻終究是老鼠生子會打洞,根子歪了,苗再怎麼也是扶不正的,既如此,也不必顧念什麼家宅和睦了,拿定主意,笑著謝過宋先生:“多謝宋先生告知我這些,往後還要請宋先生對貞娘不吝教導才好。”
宋先生應得一聲:“這是應當的。”想起那位見識明白的五姑娘,有意提攜她一番,忍不住又多提得一句:“我瞧五姑娘,倒是個明白的孩子,今日是她勸了四姑娘,四姑娘才打起精神重新描花樣的。”
除了秦貞娘,這已是第二個有意提起秦芬的了,楊氏笑著虛應得一聲,命紫晶送了宋先生出去,一顆心卻慢慢沉了下去。這個五丫頭,未免也太伶俐了些,比起當年的金姨娘,也是不遑多讓了。
晚上請安,旁人猶不察覺,秦芬卻覺出了楊氏對她的不同。近些日子來,因著她和秦貞娘親近,楊氏待她也很是寬和,除了例行問的吃穿,楊氏總要多問兩句場麵話,今日請安,卻是沒有多的那兩句。
待晚飯擺上桌,連秦珮也瞧出不對來了。
秦府的老家是晉州,闔府上下都愛吃甜口,愛吃河鮮,秦芬的口味卻隨了遠來的徐姨娘,愛吃口鹹鮮的,愛吃豬牛羊,徐姨娘入府多年,小心謹慎,早改了口味,秦芬自小由徐姨娘嬌養著,口味和闔府都是不同的。往日裡為了照顧秦芬,飯桌上總有一兩道淡口或鹹口,今日卻是沒有的。
秦芬自然知道裡頭有事,可是她思來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惹得上房不快,待要問幾句,卻又不知從何問起,總不能直愣愣地開口問,太太,我哪裡做得不對了,你告訴我,我從此改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