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隨即收了扇子,眼眸恢複常色,他淡淡凝視著少女背影,才零星升起暖意。
他也不生氣納什多嘴,解釋道:“怪不得朔金人人都傳,南雍是處寶地,城好水好,人啊也好看得很呢。”
納什狐疑,順著他的目光瞧去,“那是個...姑娘?”
納什躊躇思索,見自家公子遲遲不肯收眼,雖猶豫但還是開了口,“公子…其實按照草原上的規矩,這般大的也能擄去…定親…”
呼延定淵聽罷立刻收了神,用扇子拍了拍他的腦門 ,肅立起聲,“你啊你,一天都在想什麼,腦袋裡光想著吃了吧,這裡可不比草原,規矩可多著呢,莫要信口胡鄒。”
納什揉揉腦袋,低聲道:“公子你就彆教小的什麼規矩了,主子給的任務您還做不做了?昨日可傳了信兒,問是有沒有進度,雖然我們才來不久吧,但多少得告訴主子什麼頭目吧,您就彆跟他慪氣,回個信兒?”
呼延定淵像是沒聽見是的,直直的走向了大街上,“行了真囉嗦,今兒晚上就給他回。”
“公子,那你這是又去哪兒啊!”納什跟上他的步伐。
少年抬手背對耳後,身前傳來清朗之音,悠哉道:“吃飯。”
由著街坊上的閒漢指引,呼延定淵進了時樓的院子。
這便是北州赫赫有名的酒店,走進院子裡前路是迎客的大廳,院中還置了兩口天井,井邊種著矗立筆直的秀竹。目光再伸向兩邊,便是曲回幽轉的廊廡,各方包間開著吊窗,秀黛祁豔的幕簾懸掛於上。
遍地還有調笑唱曲,說學逗趣兒的雅間縱情聲色,好不熱鬨。三步一走的功夫還能聽到些女子嬌笑低吟的…呼延定淵不敢聽,他凝眉遮麵,快步尋進了前廳。
小廝給二人找了一處彆致亮堂的食桌,他解下白罩衫上掛著的青花布,擦拭桌子,還問用什麼飲食果子,吃些什麼茶飯,見呼延定淵衣著不凡,便先給他遞上菜單,剛要遞上就被坐在一旁的納什擋了回去。
納什厲聲道:“不用看了,我們不差錢,讓廚師做你們店招牌菜,果子隨便上點甜味就行了。”
小廝附和的笑了笑,這是又來了個大主顧啊。趁著上菜前還繼續推銷,“得嘞,那二位公子喝什麼飲子?還是讓離得近的廝波送來?”
呼延定淵不懂就問,“小哥,這廝波是?”
小廝驚訝的瞪著眼睛,“這位公子一看就是外地人吧,廝波就是賣些果子茶水的閒漢,專門在酒店酒館門前候著,順便給有錢的富家子弟跑腿叫妓,得點兒賞錢唄。”
“不光咱們酒店,整個北州都是如此,更彆說是從都城傳下來的了。見你們是外地人,我好心多句嘴,奉勸二位公子,最近不太平得很,你們還是在安全便利的處所玩耍罷,就比如咱時樓,不是我吹,在北州時樓敢稱第二,沒有哪個酒樓敢稱第一…”
小廝話尾便是把自家酒樓捧起來吹,誇讚的話一股腦的抖摟出來,可二人什麼都沒聽進去,對視一眼,默契般的聽進去那‘不太平’三字。
他們正是為這‘不太平’而來呢。
納什聽得不耐煩,打斷他的話,“行了小哥,我們就是衝著時樓名氣大才來的,你快說說,這北州怎麼個不太平?”
小廝假意咳嗽兩聲,身板微微挺直了些,附繭的手搓了搓肩上的青花布,討好的麵向兩位,手指摩挲,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納什學著中原人的樣子,從懷裡掏出一吊錢,那小廝隻覺外地人好騙大方,連忙伸出手要接,納什卻先假意收了回去,換了一副神情嚴肅,冷靜之色。
“這錢可都是你的,我和這位公子一路舟車遊曆,慣愛聽些道上的新鮮事兒,但也怕旅途困頓,想著提前預料危險,好有些防備,所以小哥可要細細同我們講來,彆講出差錯了。”
納什身形寬闊高大,又生的劍眉星目,狂放不羈,眯眼又壓著嘴角,更是強悍。任誰見了都得被喝住三分。他把錢扣在他手上,許是小廝被二人的氣場震懾住,不自覺咽了咽喉嚨,虛汗直流。
小廝收了錢放進懷裡拍了拍,沒叫人看到才放下心,娓娓道,“公子放心,公子放心…小人在這活計了七八年,不少達官顯貴都來咱們酒樓吃酒,小人什麼時聞樂趣都知曉,絕對不敢蒙騙公子…”
小廝給他二人斟茶倒水,欠著身子繼續說道:“北州最近確實不太平,這頭上的大人們閉門不出,閒來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雖說這街上鬨市該開還是開,可這都是小老百姓,哪能知曉北州之外的事兒?前段日子有一位從臨京常來北州的商人,他可富庶得很,每次來車隊雇了多少鏢局的人保護他,可這次回來卻帶著傷!”
呼延定淵忽而開口,“這跟不太平有什麼關係?”
小廝接著說,“公子莫急,小人正鋪墊呢,那商人手都斷了,卻還來我們時樓吃酒,你猜他怎麼說?”
納什聽得入迷,“怎麼說?”
小廝道:“他的車隊裡一直都藏著逃犯呢!你說這可不可怕?”
“可憐那商人不知曉,一路護送,還因為和逃犯身形像似,所以打鬥時替他身中一刀,好在沒傷了要害,也及時被送進了離不遠的北州。要不然這消息還真傳不進來。”
納什聽得津津有味,撚起酒杯喝,看似驚訝道,“確實。”
小廝見納什感歎的模樣,像是找到了同伴,差點喜極而泣要坐下來,“是吧是吧!這位公子也被嚇到了,這多嚇人!聽說那逃犯也受了重傷無處去,很有可能也藏進了這北州城!這城裡怕是要亂呐!”
納什擺手解釋道:“嗷嗷,我隻是驚訝這商人受傷了還來酒店吃酒,敬他是條漢子。”
小廝麵色一僵:“……”
“這位公子的關注點也太奇怪了吧!賊人進城不害怕,倒是關注商人是個漢子?”
納什自小就被培養為頂尖殺手,刀尖舔血是常有的事,斷手中箭那都算是小兒科,更何況朔金人天生勇猛,果敢精悍,更不會因為這個嚇破膽子。
呼延定淵隻聽不作聲,淡笑喝水品茗,麵色平淡如水,削蔥修長的手指微微轉動杯口,指尖被茶水溫的粉紅。半晌他擰起眉,“隻怕早就進了城,躲在哪裡。小哥可知是怎樣的逃犯,犯了什麼天大的事兒,官府要趕儘殺絕?”
小哥又來了興致,堪堪道:“這位公子可真是問到點子上了!聽說那逃犯可刺殺了都城的什麼長官,還帶走了重要的什麼東西…至於追殺逃犯他的可不是官兵,而是來路不明的另一夥人,官兵自然也是要抓他的,可能是沒那夥人跑得快?剩下的小人可就不知了。”
呼延定淵點點頭,心中猜到了七八分。
待小廝交代完,樂嗬的去上菜,納什才開口道:“公子,看來能給主子交代了。”
呼延定淵饒有興趣:“不止。能讓兩撥人咬著他不放,此人不簡單。他身上的東西,更不簡單。”
納什最是了解他公子,“公子有打算?”
呼延定淵轉過頭來盯著他,“當然,你也知道我最愛湊熱鬨。”
納什眼底發亮:“那接下來我們趁熱打鐵…”
呼延定淵搖搖頭,他氣定神閒,似乎對此毫不在意,隻牽掛眼前事,“不急,先吃飯。”
時樓的菜可好吃得很呢。他在朔金心心念念,想吃都吃不到。
納什沒懂為何,“…好吧,都聽公子的,公子這麼做一定有公子的道理。”
待小廝上菜周到齊全,招呼好二位上了一桌好酒菜,“上好的碧光酒!二位公子請慢用,啊對了,公子還沒回話…您們用不用廝波再叫來些陪酒女?”
小廝賊心不死,還想繼續給兩位公子推銷,賺點外快。畢竟酒樓裡的小廝、廚師和外麵的廝波有勾結,是常有的事,雙方一個給客源,一個跑腿推銷,互利互贏的買賣。
納什自然會回絕,可一細想,日暮前公子入巷駐足,剛相看上了一位小妙人,他與呼延定淵同歲,但總是猜不透他心裡在想什麼,但他深知十七八歲的年紀,可能是少年郎春懞悸動,猜測著可能是對伴侶有期想,所以就想問,“那有沒有…”
話未畢,呼延定淵生生打斷,他麵色微沉,又扔了一貫錢給小廝,“不必,我喜靜,讓人彆靠近此處,多謝了。”
納什苦惱,卻不敢多嘴:“……”
公子肯定是羞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