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傳甲聞聲而來,見李尋歡隻穿著中衣立於窗前,冬日的寒風吹動著那件原本合身此時卻顯得過於寬大的中衣,讓他顯得搖搖欲墜一般。
可李尋歡絲毫不理會吹在身上的寒風,自顧自地沉醉於冬日彌足珍貴的日光中。
鐵傳甲急忙上前,將病人扶回榻上,著急地勸道:“少爺啊,您身體還沒好,您隻穿這麼些便站在風口,要是再染上風寒可如何是好啊!”
李尋歡不以為意地撇撇嘴,笑道:“鐵大哥真把我當糖人看待了,我可是小李飛刀,哪兒就那麼容易死了?”
不過是幾步路的功夫,他本來如雪般慘白的麵頰泛起了兩抹淒豔的潮紅,仿佛烈火自厚厚的冰雪中騰起。
很明顯,他的肺病並未好轉,似乎真的如楊老先生所說,要纏他一輩子了。
見鐵傳甲仍舊擔憂地望著他,李尋歡有些無奈地開解道:“傳甲,你看,我都能下床了,身上也有氣力了。若是再躺著,這一身骨頭可就不靈活了,到時候還怎麼使我的飛刀啊?”
鐵傳甲似乎被說動了,他沒再多言,隻是默默地服侍李尋歡穿好了衣服,又將他扶上了馬車。
車廂上的簾子換成了厚厚的貂皮,車廂內也鋪了好幾層棉被,還備了一個小手爐。鐵傳甲雖是個公認的粗人,可他服侍李尋歡時,卻真的是無微不至。
其實鐵傳甲知道,即便李尋歡已經奄奄一息了,以他的內力,手中的飛刀依舊能夠例無虛發。
他之所以鬆了口,是因為李尋歡令人無可奈何的執拗,若是他依舊不肯讓自家少爺出去,李尋歡也一定會趁他不備溜出去。
馬車向京城的方向緩緩駛去,李尋歡掀開簾子的一角,看著熟悉的風景接連不斷地與自己擦肩而過,又離自己遠去。
往日再平淡不過的景致,此刻在眼中竟變得如此可愛。
人們的眼中往往隻有目光儘頭的遠方,他們憧憬著快樂,卻能夠毫不可惜地丟棄路途中一切美好的東西。可他們生來就注定是疲於奔命的,生命中的一切早已被生存所擠占,再也容不下一點閒情逸致了。
不管如何,再多看一眼吧,離彆的時候就要到了。
不知過了多久,周遭的聲音漸漸變得嘈雜起來,李尋歡又往外瞥了一眼,再熟悉不過的街道已經在眼前徐徐展開了。
這就是京城,李尋歡便是在這裡認識了世事之清濁,他年少時的一切,那早已被看淡的榮耀,那官場之中的無可奈何,皆是在這裡上演的。
這裡承載著太多人的期望,也承載著太多的身不由己。
但不管如何,再多看一眼吧,不久之後,這裡也將變成思念的一部分。
神遊之時,趕著車的鐵傳甲忽然轉過頭問他道:“少爺,您還堅持得住嗎?要不我們回去吧!”
李尋歡回過神道:“感覺尚可,不過先不急著回去,我想再去看看小酒館中的張老頭。”
在這世上,再沒有什麼比友情更可貴了,它也許如烈酒一般豪氣乾雲,也許如醇醪一般溫潤綿長,但無論身處何種境地,友情總能像所有美酒一般為你消解憂愁。
不管如何,再多看一眼吧,與這個難得的忘年交好好道個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