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明沉默了一會兒,緩慢又清晰地說:“臣分內之事自當做好,百姓是否感念,在臣看來都無關緊要。若是對的事,即便是千夫所指也當仗節死義,何況區區。”
鶻格定定地看了他好幾秒,忽而笑道:“將軍是忠臣,忠心可鑒,朝野上下沒有不修敬的,可孤卻不知,你忠的是誰了。”
寰明沉默了幾秒,低聲說:“王上此話臣不明白。”
“你不明白,嗬,寰明。孤倒覺得你明白得很!你要仗節死義孤不攔著,隻是一條:你跑去哪兒死都行,彆死在孤的寧疆!”
侍從被王突如其來的怒火嚇地撞倒了柱旁的鼎,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鶻格惱怒地低喝道:“給孤滾出去!”
幾個侍衛連滾帶爬地出去了。
滔天的怒火堵住了感官,侍衛都怕掉腦袋,逃也似的,竟連禮數都忘了。
……
寰明楞了幾秒,目光上移,看著麵色不忿的王。下頜線繃的很緊,沒有說話。
政殿裡隻剩寰明和鶻格。
兩人無聲地對峙著,一高一低,好像要在沉默中蓄勢待發。
……
良久,寰明走到鶻格階下,注視著他。喉頭動了動,最終還是歎息著低聲說:“鶻格。”
我在。
鶻格站在散落著的黑紋折子裡,像被黑曜石裹著的水仙,孤高清傲。寰明卻覺得,他的王在此刻,很脆弱。
酸楚漸漸填滿胸腔,泛起細密微弱的痛感。
寰明手裡有太多岷地人的亡魂,若要通互市,岷地王勢必會讓寰明出點血。
沒人能保證這血如何出,出多少。
鶻格不說話,眼梢吊著紅,沉默地等寰明後話。
寰明在一片光埃裡注視著鐵座上的王,目光深深: “王上,臣說過,會永遠輔佐您。隻要您想讓臣在您身邊,臣就不會死。”
鶻格眼睛一亮。
少年遲疑的聲音在殿內響起,分外好聽:“那孤便信你。”少頃又清清嗓子補充道:“不許騙我。”
寰明在拱手時笑彎了唇。
寧疆的卯時天才蒙蒙亮,泛著稀鬆的魚肚白,在風沙裡變的粗糲。
昨日寰明將軍回域就觸怒了王上的事,一早便在大臣裡傳開了。
寧疆涼薄,縱使寰明十幾年裡鐵馬金戈,為寧疆投死,但兵權,掌握在王上手裡。
世人眼淺,隻重衣裳。
說到底,寧疆慕強。誰是真正的掌權人大臣們心知肚明,他們把王的喜怒當成權利的風向。
寰明今日沒騎馬,更有了責罰的意味。
大臣們腳步匆匆,路過寰明時或視若無物或簡單問候過便不再發一言。
寰明渾不在意。硬冷的甲泛著冷光,為他添了絲殺伐的冷。
“將軍,寰明將軍……”輕細的男聲響起,帶著小心翼翼。
寰明掀起眼皮,看向聲音的來處。
是屠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