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把她留下來了,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留下她。
我想,大概是因為一個人生活太孤獨了,所以想找另一個人互相取暖吧。
唐譚說,她早上要去送牛奶,送完牛奶後的時間就可以跟著我一起去賣餛飩。
我想起她第一次來吃我的餛飩時所說的話,知道她是不會平白接受彆人的好意的,所以便點頭同意。
唐譚包餛飩的手法很生疏,包出來的餛飩不是太癟就是露餡,速度又很慢,一個時辰下來隻包出二十個,我將那二十個餛飩額外放入盒子,作為我們兩人的晚飯。
5
晚上,她和我一同躺在床上,我無意間碰到她的肩膀,隻覺得硌手。
她太瘦太小了。
我們看著天花板,她問我為什麼家裡隻有我一個人。
我的母親是在前年去世的,她從嫁給父親起就一直在城西那裡賣餛飩,在我五歲時,就天天去餛飩攤子幫忙,她在城西賣了二十餘年的餛飩,死在了賣完餛飩回家的路上。
父親自清朝覆滅之後,知道自己已經無緣於科舉中舉後便消沉下來,最初還找了個私塾當教師,但後來不知怎的,沾上大煙,便一發不可收拾,私塾也不去了,整日就躺在床上,蜷縮著身體,緊握著煙槍吞雲吐霧。
每次抽完大煙,他都是笑眯眯的,一副享受的樣子,像是快要成仙一樣,但每次煙癮一犯,便又麵目猙獰,扯著我母親的頭發,嘶吼著讓她給自己錢,打完母親,見她仍不給錢,便又拉住我,拿著藤條,使勁打我,又說要把我賣掉,好換錢可以買大煙,母親隻好點頭,將錢給父親。
母親沒錢給父親,便隻能沒日沒夜的操勞,白天給富人家當女傭,晚上在家包餛飩,讓我隔天可以去賣。我想,母親的死大概就是操勞過度所致,可她為父親操勞半輩子到頭來,病倒了,父親連個郎中都沒舍得請,隻把她草草埋在山上便了事。
他是在去年死亡的,沒了母親賺錢,隻靠著那個小攤子是賺不夠錢支撐他買大煙的,所以他天天說要將我賣掉,連買家都已經聯係上了,卻在帶我去的路上摔下橋,淹死了。
兄長沒把我賣掉,我們兩人一起住在這間屋子,但他早就迷上了賭博,天天在賭場度日,期望著一夜暴富,也很少回家,家裡偶爾還來幾個男人,每次都不同,要來找兄長,可將家裡翻了個遍都找不到人影。說來,連我都有幾個月沒見到兄長了。
唐譚靜靜地聽我說這些,最後隻是歎了口氣,開口:“這個時代,好像大家都是這樣的。”
她不過是個孩童,怎麼一說話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我又問她:“你今年幾歲了,何時與父母失散的?”
“我的話……十歲,來溪寧已經快兩個月了。”
她竟有十歲嗎?我一直覺得她是七八歲的孩子,原來不過小我五歲。
我還想問些什麼,卻見她呼吸平緩,睡著了。
到底還是個十歲的孩子……
我搖搖頭,換了一個舒服些的姿勢睡下。
6
唐譚很守信用,每天都會在送完牛奶來我的攤子幫忙。
在那裡呆上一整天,然後和我一起推著那小推車回家。
天氣轉冷了,我在家裡翻出母親生前的衣服,自己穿上,又把我自己的衣服給了唐譚穿。
最近幾天她臉上多了一點點肉,原本青白的臉也帶了一點血色。
這樣的日子倒是也不錯,看著她臉色變得紅潤,我也有了一點成就感。
果然,身邊多了一個人挺好的。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