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大娘隻是尋常的關切,但陸雲錚還是搖了搖頭,禮貌地拒絕:“必要我完成之事,但此事非常重要,恕我不可告之。”
大娘走開之後,陸雲錚緩了緩心神,摸了摸胸懷。雖然隔著衣服,但是手掌還是輕易地就能感受到的懷裡的東西,甚至是它的紋路、它的質感。
為了這個東西,她拜彆了鄉親父老,拜彆了自家爹娘,獨自一人顛簸了大半個月,不辭辛勞地從姑蘇趕來京都。
——那是她的舉薦書,也是她所說的“重要之事”。
想起自家老父親雙手顫抖著把這份東西遞給自己時,那種難掩激動、雙目含淚,仿佛有千言萬語要對他訴說的模樣,陸雲錚又是一聲歎息。
她家世代都是生活在窮鄉僻壤之處,不是什麼書香門第。早些時候屋頭裡連書都沒見著過,後來陸父學醫,央著要讀書,家裡才漸漸多了那麼幾本。至於母親,一輩子都在為那手頭上的幾錢幾兩糾結著,更妄論有那認字讀書的條件。
可即便是家裡窮成這樣,老倆口還是熬出了幾兩錢給她去村口私塾念書。為了讓陸雲錚可以大有作為光宗耀祖,老倆口打她出生起便對外稱自己生了個大胖兒子,從小便當她是男孩養著。
從那時候開始,她便有了兩個名字,一個是雲錚,另一個是雲箏。
所幸陸雲錚也爭氣,一路科舉成了解元。雖在殿試落了榜,但是憑借她解元的名聲,回老家混個一官半職還是可以的。
卻沒想,一家人的希冀很快就落了空。
各地新任的官員陸陸續續都公布了名單,老頭子走遍各門各榜始終不見陸雲錚的名字,也沒聽到任何有關她的消息。
兩個老人家勞苦一輩子,就希望女兒能夠闖出一番名堂,有朝一日步入仕途,自己也能夠過過好日子,享享清福。可如今念想落了空,他們又無能為力,隻能暗自傷神。
陸雲錚見此狀自然也不能安心,左尋右找,以往已經任職的同窗卻都對她避之不及,借口說什麼新官上任不得太過以權謀私,就連介紹的機會都不給,匆匆地趕人關門。這樣的情形讓她覺得蹊蹺,卻又想不出是何原因。
最後的最後,是村口教書的先生給了老頭子一張舉薦信,先生叫來了陸雲錚,在以往念書的私塾之中,兩人最後一次以師生的姿勢端坐著。
“以此信,再報我名,汴京的大理寺會給你留一個位置。但切記,你獨自前往京都,又是憑我的緣故入了大理寺,人微言輕,切莫再露風頭,以免招人嫉恨。”
先生已過五十,神色肅穆,卻還是那樣的清風朗月,即便是身著粗布麻衣,身在窮鄉僻壤,卻絲毫掩蓋不住他出塵的氣質。
即便是再遲鈍,陸雲錚也知道先生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了。她歎了一口氣,向著先生深深地磕了一個頭,拜謝了恩師。
收起了回憶,陸雲錚看了看窗外已經醒來的街巷門市,再來汴京的她已無當初的激動,如今隻想完成心中唯一的念想。
“這個時候了,也應該去拜訪一番大理寺了。”喝下最後一杯茶,她站起身來。
懷中的舉薦信仿佛有了溫度,灼熱著她的心口,甚至讓她緊張到難以呼吸。陸雲錚又仔細地整理一番自己的裝束,才起身往客棧門口走去。
“不、不好了!”
就在陸雲錚要出門的時候,一個婆子急急忙忙地從門外跑進客棧,還撞開了她。
但對方神情慌張,甚至沒有在意陸雲錚的存在。估計剛剛是在門口正對的河岸邊洗衣,她手上的水還來不及擦乾,直哆嗦著拉住掌櫃的衣服。
“怎麼了王嬸,外邊出了什麼事兒嗎?”
正在算賬的掌櫃抬起頭來,看著王嬸的舉動和神情,有些疑惑。
“掌櫃的,不好了!剛才我和幾個嬸婆在外麵的河岸邊洗衣裳,洗著洗著,看見河裡飄來了一個東西。”
“飄來了什麼?”
王嬸想到了剛才的場景,心裡又是一陣發毛,眼角出了淚,聲音也跟著抖了起來。
“河上……河上飄來的是一具屍體!是屍體啊!”
“而且、而且屍體上的脖子……還沒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