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邪會歸來,我便被母後關到了寢宮裡。
“皇上癔症又犯了,神誌不太清楚,不宜再外出。”母後是這麼跟人說的。
她甚至請來了許多太醫,一個接一個為我診脈看病,在外人看來又賢淑又疼愛我。
“我沒瘋,我神誌清醒得很!”我知曉她這是在報複我的自作主張,便發了狠的想證明自己的清白。
可每個來的太醫都聲稱母後說的是對的,說我是病了。
無論我是輕聲細語地懇求,還是憤怒地爭辯,他們都統一了口徑:“皇上病發了,瘋的很嚴重。”
於是我終於明白,他們是一夥的,是和母後串通好的。
“我才是皇帝!我沒病!你們為什麼全都不聽我的!為什麼!”我推開又一個進來的太醫,跌跌撞撞將手中能拿到的一切狠狠摔碎在地上,“我沒有病!我可是皇帝!”
地上碎裂的瓷片劃傷了我的腳,噴湧而出的鮮血將雪白碎片染得豔紅。可我恍若未覺,甚至踩在碎片上蹦跳起來,指著每一個企圖來拉我的宮女太監,大笑道:“你們都該死,你們全都該死!今晚就會有惡鬼來尋你們,它在你們身後站著呢!你們都會有報應的!你們每一個人,全都,全都逃不掉!”
“看啊,它在這裡站著呢,你看見它了嗎?”被血浸染的地麵變得濕滑,腳下一個不穩,我摔倒在碎片裡,笑著笑著就流了眼淚,“你們看不見嗎?我沒病啊,我沒病。娘親,娘親,您來看我了嗎?你看,他們都在欺負我,您幫幫我,求您了,您最疼我了,對嗎?就是他們,就是他們啊。”
動靜鬨得太大,母後本已去歇息,此時也趕了過來。
一進來,她就命人關了門窗,吩咐幾個太監把我從地上拖起來,綁在床上。
“你們看,惡鬼來了,來索命來了。快跑啊,你們要死啦!全要死啦!娘親,他們都來啦!”我任由他們動作,絲毫沒有掙紮,隻緊緊盯著母後,嘴裡胡言亂語著。
母後的眉頭微不可聞的皺了一下,冷眼看著我被扭住。
“你們都退下吧。”待我被綁好,母後下令道。
“這……皇上這個情況,娘娘您要小心啊。”母後的貼身太監王大監遲疑道。
“無妨,你們就在門口守著,有什麼事我會喊你們來的。”母後說。
王大監沒有堅持,帶著早縮成一團不敢上來的小宮女小太監們出去了。
“我沒有病,沒有病!”我衝母後嘶喊著。
母後從地上撿起一塊被我摔碎的銅鏡碎片,舉到我麵前揪著我的頭發強迫我看過去,開口語氣倒是不緊不慢:“那皇上自己看看,這是一個正常人的樣子嗎?”
鏡中的我眼如銅鈴般瞪大,蓬頭垢麵,臉上是歇斯底裡後殘留的猙獰,再加上碎片劃傷的血跡和傷口,整個人看起來恍若惡鬼附身。
我閉上眼,不去看鏡子裡的自己。
“我沒病,沒病。”我喃喃道。
母後冰冷的手慢慢覆上我的額頭:“皇上,病了就要好好休息。夜深了,彆鬨得大家都沒辦法歇息。”
有兩行淚水不受控製地從我緊閉的眼角滑落:“那母後能把太傅和小安子還我嗎?我隻要他們倆。我保證以後都乖乖的,什麼都聽您的,再也不頂撞您了,求您了。”
母後俯身輕輕替我掖了掖被角,語氣柔和起來:“皇上想要什麼,做母後的豈有不滿足的道理?隻是皇上要好好養著病,倘若一直這樣瘋癲,可沒辦法得到獎勵的。”
見我沒了聲音,母後輕笑一聲,轉頭喊王大監:“去把太醫院的宋太醫請來給皇上看看吧。”
宋太醫是太醫院最德高望重的老醫師,當年隨太上皇左右,被親封的殿前禦醫。
寢殿木門吱呀打開又關上,我望著提著醫箱的宋太醫,露出一個癡傻的笑容:“嘿嘿,您來啦。”
“皇上這都這麼久了,怎麼又發病了呢?”宋太醫蹲坐在我床上,略微把了把脈,歎了口氣,“沒什麼其他異常,看來還是老毛病,依著原來的方子繼續吃一段時間吧。”
藥很快煎好端來,黑色的湯汁泛著苦味。娘親死後,他們為了治我所謂的癡傻,曾強迫著給我喝了一年多。如今再聞到這氣味,我條件反射的想嘔。
“皇上請服藥。”曹公公親自端了來,一口一口喂我。
很小的一碗藥我隻覺喝了幾個時辰才終於見底。那邊碗剛端走,這邊藥效就上來了。我掙紮片刻,還是沉沉入了夢鄉。
母後說到做到。第二日一睜眼,身邊服侍的就成了小安子。
“太傅呢?”我問他。
小安子看起來在牢裡很吃了一點苦頭,整個人瘦了不少,麵頰手腕上還多了幾道鞭痕。
“太傅已經回飛燕宮了。”小安子說著跪地,“謝皇上救命之恩。”
我哪裡有心思跟他多講這些禮儀,忙又問:“太傅也被打了嗎?有沒有事?”
小安子點點頭又搖搖頭:“本來是準備打的,剛下去一鞭,正巧皇後娘娘來,就攔了下來。後麵皇後娘娘給了命令,那獄卒就不敢打我倆了。”
看來這次那小妮子終於聰明了一點。我招手喊了個太監,讓他去國庫拿一盒珍珠給皇後那邊送去。接著急慌慌讓小安子服侍我起來,要去找太傅。
“皇上,曹公公走之前囑咐了,說您癔症還沒好,這幾日都隻能呆在這寢宮裡,不能外出。”小安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