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琴心劍膽樂未央(1 / 2)

山間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當雨勢停歇後,還沒等阿舍和石驚天帶那婦人離開山穀,便驚喜地發現阿得與冷炎一行幾人打著傘尋至獵戶木屋前。

有醫者和穩婆相助,冷炎還讓人帶了一副木輿入山,將身懷六甲不宜挪動的婦人穩穩地抬回了村莊,阿舍一直暗暗提著的心總算徹底放下。

隔日,阿舍和石驚天便收到消息,那婦人已平安產下一女。

由於剛生產不宜出門見風,那婦人再三邀幾位恩人前往家中作客,以便她與公婆拜謝眾位的救命大恩,順便讓眾人看看托了他們的福才得以平安降生的孩子。

舍得姐妹皆非第一次被村民邀請入鄉作客,早已駕輕就熟,當下欣然前往。

石驚天與冷炎則是頭一回收到受救者如此簡單又鄭重的答謝,主仆二人雖收斂了周身氣勢,但仍舊顯得與周圍村民格格不入。

尤其是石驚天,若非明豔爽朗的阿舍站在他身旁,隻怕眾人皆懾於其威,不敢與之攀談。

冷炎則默默地打量四周,心下不由感慨:比起隻能艱苦過活的普通百姓,生活優渥的主人自不必提,單論他兄妹二人其實都可謂是幸運且幸福的。

一行幾人皆有分寸,道賀之後並未在村莊停留太久。阿得正好順路去附近某個村落與村中鈴醫探討醫術,暫無要事的冷炎則悄悄去探望謊稱回了漠北實際仍留在長安的妹妹冷雨。

因阿舍曾道喜歡桃花,恰好石驚天前幾日在某處山穀發現了一片晚桃林,二人見時辰尚早,今日左右也無事,遂決定前往山穀賞桃花。

深穀,漫山遍野的不止有燦若朝霞的晚桃,還有潔白如玉的晚梨,粉白雲霞,蔚成花海。

一陣山風拂來,花瓣紛揚飄落,似飛舞的蝶,又似晶瑩的雪,恍若一片粉妝玉砌的仙境。

阿舍滿是驚歎欣喜之色,眼眸澄澈如水倒映一片絢麗色彩。

石驚天牽著她的手,含笑欣賞這幅人麵桃花相映紅的美景。

為表喜慶道賀,阿舍今日特意穿一身銀紅裙裾,又以妃色絲帶紮袖,石驚天則內著一件趙粉色曲領中衣,兩人不約而同佩了帶鉤印,明眼人一瞧服飾便知他二人關係親密非比尋常。

“阿舍,你既然這麼喜歡桃花,不如我讓人在此結廬,這樣你就可以常來觀賞了。”

阿舍想了想,搖頭笑道:“我喜歡桃花隻是因為它開的花好看,結的桃子又能吃,花果皆可釀酒,連桃膠都能入藥。若僅為觀賞,偶爾來一次就夠啦,過猶不及。”

她拈起一朵桃花比了比石驚天的衣色,嬌俏淺笑,微揚下頜調侃道:“都說正緣為正桃花,偏緣為偏桃花,石少莊主今日特意著桃粉,莫非也想求桃花緣不成?”

“說法沒錯,但因果錯了。”

石驚天折了一枝蓓蕾疏密有致的桃花簪入阿舍的發間,薄唇微勾,繼續開口:“我的正緣已經找到了,不需要再求。正是因為遇到了正緣,所以才著趙粉,以示心有所屬。”

調侃不成反被順勢表白,阿舍抬手扶了下發間的桃花簪,撲哧一笑:“好吧,算你識相!”

旋身環視一圈,掌心接了幾瓣落花,阿舍語帶遺憾道:“若有人在此處花海中翩然起舞,更不失為一幅美景佳畫,可惜我不會跳舞。”

石驚天思索片刻,忽然笑道:“劍武亦可為舞,正好讓我看看你那幾式劍招練得如何了。”

“好主意!”阿舍眼神一亮,又指著石驚天腰間的短笛,狡黠笑道:“舞自當有樂相和。”

因是去道賀,兩人都不曾佩帶長劍,阿舍從腰間抽出軟刃,石驚天則取下玉笛試音。

阿舍這一身雖不是曳地羅裙,裙裾卻也較尋常勁裝更長一些,如今解開束袖絲帶,銀紅衣袂迎風飛揚,看起來飄逸優雅又不失利落大方。

皓腕靈巧一轉,幽幽銀練紅芒微閃,佳人輕盈如燕,旋身翻飛,裙袂翩躚,足不沾塵。

石驚天將這道驚鴻深深刻入心魂,修長手指在玉笛上起伏,引宮按商,恰是一曲《桃夭》。

伴著悠揚的笛聲,劍舞或柔或剛,時而習習生風如流水浮萍,時而嘶嘶破風如遊龍穿花,緩若遊雲,疾若閃電。山風又起,樹枝簌簌抖動,粉白雲霞紛揚落下,自在飛花輕似夢。

次日清晨,苦竹精舍。

藍衫黃裙的年輕姑娘在庭院裡縱身騰躍,利劍生風颯颯作響,淩厲劃出一抹天光晨曦。

長劍最後定格於一個驟然回刺,阿舍深吸一口氣,緩緩吐息斂勢,最後徐徐收劍入鞘。

撚著佛珠站在窗前觀望的石頭和尚從精舍內走出,驚奇道:“阿舍,你最近的劍法精進了不少,那最後一招又是如何領悟的?為師觀其與羅成的回馬槍有異曲同工之妙。”

阿舍回身向師父行了一禮,然後才有些局促羞澀地解釋道:“師父,我和驚天也是聽聞那羅成將軍有一記回馬槍特彆厲害,便琢磨著可以將它融入劍招當中,所以就有了這一式,意在驟然回劍殺對手一個猝不及防。拙劣招式不成氣候,讓師父見笑了。”

“不!此招的確頗為精妙刁鑽,即便是為師與你交手,若乍然碰上也是猝不及防。”

對於晚輩,石頭和尚從不吝讚許嘉揚:“很好,看來你和驚天在劍術一道上頗有進益。”

“謝師父誇獎!”阿舍大喜,從未想過二人改創的招式能得到石頭和尚的如斯肯定。

石頭和尚擺擺手,忽然諧謔笑道:“你剛才說這是和驚天一起練的,他不怕你日後武功強過他麼?畢竟阿舍你的脾氣實在算不上溫柔啊。”

“師父!”阿舍又羞又惱地跺足,揚聲喚道。

石頭和尚哈哈一笑,抬手示意她坐下閒聊。

阿舍對師父一向知無不言,縱有羞惱也隻是一時,當即坐在對麵將個中詳情娓娓道出。

“驚天說,他隻是眼下武功略高於我,彼此交流練功心得對他而言也有不少增益。若我能強過他,他會為我高興,因為那意味著我能更好地保護自己,這樣他也能更安心,當然他會更努力去超越我。所以我和驚天一致決定,彼此交手喂招的時候都要認真對待,等決出勝負了再一起拆解、琢磨對方每一式的破綻。”

阿舍捋了捋細長發辮,麵露些許愧色:“不過,我內力不如驚天,所以大多時候都是他在教我拆解,我隻有一些出其不意的靈巧招式可以陪他喂招,想要勝過他還差得遠呢!”

聞言,石頭和尚登時怔住:阿舍與石驚天如今的情形,跟當年他和白玉之間何其相似!

不同的是,阿舍與石驚天二人是相互激勵成長,而自己與白玉卻是在應該彼此體諒退讓的時候爭強好勝,在需要認真對待的時候刻意回避。

是否正因如此,白玉才會越來越不甘心於每每落敗,更不滿他的故意退讓,以至於逐漸忘了習武的本意和初心,隻一味追逐與他之間的勝負輸贏?

阿舍見石頭和尚神色有異,心下頓時生出些許忐忑,“師父,您覺得有哪裡不對嗎?”

“不!你和驚天並沒有什麼不對。”

石頭和尚回過神來,目光複雜地看她一眼,輕歎著溫聲道:“相反,為師是自愧不如你二人。當年我和你師娘或許正是因為彼此都太過爭強好勝,以致於最終分道揚鑣。”

“師娘?”阿舍雖然知道師父俗家時也曾娶過妻,卻是第一次聽他提起師娘,當下好奇心頓起:“原來師娘也是習武之人?”

石頭和尚點了點頭,剛想說什麼又憶起了不久前的那場衝突打鬥,忽覺有些意興闌珊,頓時失了往下詳談的興致,隻輕歎一聲便不再提及,轉而指點起阿舍的劍法。

阿舍心裡發癢還待要問,不經意覷見師父的臉色有一瞬間儼然又回到了聽聞血玉觀音名號的狀態,當即有些膽怯發怵,識趣地不再追問。

當日,阿舍帶著新做的桃花糕前往無痕山莊。

“阿舍,你可算是來了!”

白玉親昵地攜著阿舍的手,輕輕拍了拍:“驚天昨日帶回來一個嫩柳纏花籃,說是你編的,我平日就喜歡這些彆致有趣的東西,沒想到阿舍你還有這樣一雙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