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舍被她誇得俏臉微紅,赧然道:“伯母過獎了!阿舍也隻是湊巧會做這一兩樣小玩意,難得伯母喜歡,那我下次再做幾個送過來給您賞玩。”
“好啊,那我就等著了!”白玉領了阿舍這份心意,又見她還帶了桃花糕,不由得斜睨自己那個隻會站在一旁的兒子,暗歎果然還是女兒更貼心,一時對阿舍越發疼愛憐惜。
“不過現在這個已經夠我賞玩一陣了,等下次驚天帶你去遊玩,你若有興致又閒來無事再做也不遲。終究持劍救人才是這雙手的正道,做這些小玩意未免大材小用,伯母可舍不得!”
阿舍看了石驚天一眼,莞爾展顏,乖巧應聲道:“是!阿舍謹遵伯母教誨。”
一路隨同的石驚天笑了笑並不插話,即將成為婆媳的二人也不需要他接話,說笑著前行。
花廳桌案的顯眼處擺放了一個翠葉遍布花枝點綴的柳條藤籃,白玉走到主位坐下,招手讓阿舍坐到身側,又吩咐侍女將瓜果點心和預先備好的酒擺上來。
眾人先嘗了些阿舍做的桃花糕,晶瑩如花的糕點清香爽滑,甜而不膩,這恰到好處的口感和味道,不僅石頭和尚與阿得都愛吃,同樣也俘獲了白玉和石驚天母子二人。
意猶未儘之時,侍女送了一壺酒和一套精致杯盞進來,白玉讓人放在自己麵前的案上。
“阿舍,我先前聽驚天說你喜歡飲酒,快嘗嘗我親手釀的玉花露。”
白玉親手倒了一杯遞給阿舍,笑道:“原本前幾日就想與你品酒,隻不過這一批玉花露還沒到開泥封的時候,今日正好有這花籃和花露配著花糕,我們也風雅一回。”
阿舍忙道謝著雙手接過,但見酒色清如水玉,酒香純似幽蘭,入口甘美醇和,回味悠長。
“好酒!”阿舍星眸晶亮,連聲讚不絕口:“依阿舍看,伯母您才是真巧手!”
“這批玉花露是特製的,口感和酒性都極溫和,你既喜歡,我讓人送些去苦竹精舍。”
白玉也喝完了一杯,意有所指道:“前些日子驚天特意派人收集了一些性溫綿軟的果露酒方,還說烈酒傷身女子不宜多飲,等釀好之後再孝敬於我。”
她饒有興趣地瞥了一眼石驚天,笑意吟吟對阿舍說道:“看來屆時你我二人又有口福了。”
“娘!”石驚天自覺自己已經夠識趣了,誰知仍免不了被母親打趣,赧然一笑道:“孝敬母親是孩兒的本分,分內之事豈敢勞您誇一個福字。”
“你呀,總是這麼硬邦邦一本正經的,多虧了阿舍不嫌棄!”
白玉佯怒嗔道:“罷了!驚天你也去忙你的事,彆在這裡礙著我和阿舍說話了。”
石驚天抿唇一笑看向阿舍,見她眸光溫柔回視,朝他輕輕頷首,這才放心地離席出去。
目送他走遠,白玉回過身來握住阿舍的手,親切道:“阿舍,我觀你對侍弄花草頗有心得,山莊近日新辟了一個院落,我正發愁該如何布設盆植花卉,不知你可否願意幫我看看?按理本該由我來布置,又怕如你這般的年輕人會不喜歡,所以想著請你幫忙指點一二。”
看樣子大概是無痕山莊即將有貴客到來,白玉作為女主人自然是要好生準備住處迎接的,阿舍一時不疑有他,又見白玉說得實在誠懇,也沒多想就答應了。
無痕山莊東院,白玉挽著阿舍的手從庭中緩步穿行,期間不時詢問她對各處布置的意見。
阿舍先時並未察覺異樣,隻認真地查看各處草木花卉的栽種和擺放位置是否合宜,直至白玉多次似有若無地問及東院主臥房內各色古玩陳設的添減,她這才恍然大悟。
阿舍駐足不再往前,轉頭看向白玉,眼中閃過驚疑之色:“伯母,這···”
白玉見阿舍終於有所察覺,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想,含笑道:“阿舍,你和你師父如此開明識大體,還將婚儀之事全權交給我來決定,我自當竭儘所能讓你師徒二人都滿意,才沒枉費了你們的信任。”
阿舍大為感動,連忙接口道:“伯母如此抬愛,阿舍感激不儘!其實不必如此大肆鋪張,對於我和驚天來說,長輩的祝福足以勝過一切。”
“那可不行,豈不是太委屈你了!”白玉將阿舍拉近身旁,柔聲道:“這是終身大事萬萬不能將就,你若還有什麼偏好儘管說,伯母一定儘力滿足你的要求。”
阿舍眼圈微熱,略帶哽咽道:“這已經很好了,有勞伯母···和驚天費心。”
見她眼眶都紅了,白玉又愛又憐,故意逗她道:“是我們母子勞你費心才對。想必你也發現了,驚天嗜好甜口,尤其是我平日做的蓮子羹,等你過門以後我便教你做。畢竟你才是陪伴他一生的人,我已年近半百,真恨不得現在就痛快甩手,好好歇歇頤養天年。”
阿舍果然被她這副極為嫌棄兒子的語氣逗笑,帶了點女兒家的嬌俏,甜聲軟語道:“伯母,您駐顏有術保養得當,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這種俏皮話哪怕明知未必是真也讓人聽著就高興,白玉笑吟吟道:“那就承你吉言了。”
這廂的婆媳二人促膝而談,那廂的師生兩人互視一笑。
宋青雲欣慰道:“看來夫人對阿舍姑娘很是喜愛,明日郭放也該回來了,屆時再擇吉日行納征送聘之禮,經此大定婚約便正式落成,隻待請期親迎。驚天,恭喜你好事將近了!”
愉悅笑紋從唇畔一路蔓延至眼角眉梢,石驚天心癢難撓,喜形於色:“先生同喜!”
宋青雲啞然失笑,又遠遠望向白玉,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忽而轉暗。
“驚天,如果有朝一日,夫人與阿舍婆媳失和,那麼在愛情和親情之間,你會如何取舍?”
石驚天詫異抬眸,但見宋青雲肅容以待,顯然並非隨口一問。
“先生何出此言?”
宋青雲神色頗為複雜,帶著些許隱慮:“你即將娶妻成家,如何處理母親和妻子之間的關係,對於男人而言是一大考驗,稍有不妥則母子、夫妻失和,家宅不寧。”
石驚天當即收斂了神色,認真思索片刻,而後緩緩開口:“先生,若換作曾經的我,或許會說婆媳失和肯定是妻子的錯。但如今,我發現這個認知和想法太過片麵也太過自私。”
以往石驚天從未留意過尋常夫妻婆媳之間的相處,所以一直理所當然地認為倘若婆媳失和,必然是兒媳未能恪儘孝道。
直至近日聽聞大師和阿舍對於夫妻之道的看法,他又出於某種微妙心態著意觀察,這才發現原先的想法何其天真偏頗。
世間有不孝的兒媳,也有不慈的婆母,更有不作為的丈夫。
當然,石驚天篤信自己不會失職,母親和阿舍也都是至善至美的女子,必定能和睦相處。
沒能聽到想要的答案,宋青雲心中一沉:曾經···也就是說,驚天現在並不這麼認為。
石驚天並未發覺自己這位先生神色間的細微變化,繼續道:“母親於我有生養大恩,阿舍是我求娶回來的妻子,倘若有一天她們發生了衝突,這其中一定也有我這個為人子為人夫的責任,是我沒能很好地維持協和母親與妻子之間的關係,自當由我妥善調解。”
“當然,我絕不會忘了曾經發過的誓:任何人傷害到我母親,我肯定會以性命相拚!”
“好!”宋青雲目露讚許:“身為人子理當如此。驚天,我希望你永遠記住這句話。”
他頓了頓,抬手撫須,將試探之意夾雜在揶揄的笑容裡:“不過,以驚天你的個性,居然會為他人而有所改變,實屬不易。”
石驚天淡淡一笑,眼神深邃而睿智,仿佛能直直紮入人的心底:“這並非是為他人而改變,不過是我終於意識到自己的不足,自省改之罷了。”
宋青雲麵上未露絲毫異樣,內心早已驚濤駭浪,甚至有種事態即將脫離掌控的無力之感。
如果說此前的石驚天在他眼中還隻是一個對母親孝順畢恭、稍顯孤傲難馴的小公子,那麼此刻站在麵前的則是一個有主見有擔當、真正即將邁向成熟的男人。
宋青雲半喜半憂,喜的是驚天果然不愧是夫人的孩子,不知不覺中已成長得如此優秀。
憂的卻是,他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潛移默化才將‘以母親為重’這個想法深深灌入驚天的腦海,然而僅僅隻是與阿舍相識短短數月,石驚天就產生了動搖之念。
那麼一旦得知白玉就是血玉觀音這件事,驚天當真還會不問緣由地以性命維護夫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