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共此星月隔參商(1 / 2)

阿舍忍淚奔回苦竹精舍,在阿得連聲追問下才負氣地告訴她,石驚天要求延遲婚期。

阿得見不得姐姐如此傷心,當即前往無痕山莊找石驚天想問清緣由,可惜也是無功而返。

宋青雲從石驚天私下找他提出並提出暫緩挑選婚期就知道是郭放那邊的計劃成功了。

他不由得撫須輕笑,暗道郭放這小子還真有點本事,潛入苦竹精舍才沒幾天居然就能成功離間驚天和阿舍的關係,看來他是過於高估驚天和阿舍對彼此的感情了。

是夜,石驚天來到母親院中請安。白玉雖覺他這一整日刻意回避自己視線的舉止有些奇怪,但也沒有放在心上,隻當是成婚在即這個於夫妻之道單純如紙的兒子又害臊了。

她正想說什麼,餘光瞥見宋青雲的身影,當即揚聲道:“青雲,婚禮的日子挑好了沒有?”

“這···”宋青雲站定,麵露難色地看了一眼石驚天:“夫人,我還沒挑呢。”

白玉有些不滿道:“還沒挑?叫你做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真是越來越沒用!”

“娘,您就彆責怪先生了。”石驚天不忍見宋先生被母親如此為難,他原本也正打算跟母親提及此事,當即上前一步低聲道:“是孩兒不讓先生挑的。”

白玉一驚,皺著眉滿腹狐疑道:“為什麼?你為什麼不讓他挑呢?”

或許是因為最難開口的那一關已經麵對過,石驚天垂眸遮住眼中的萬般情緒,他聽見自己平靜地答道:“娘,我想將婚期延後。”

“你!”白玉這一驚卻是非同小可,臉色頓時一變:“你給我說個理由出來!”

石驚天心如刀絞,苦澀道:“···兒有不得已的苦衷。”

白玉眼底怒氣愈盛,聲音發涼:“那就是沒有理由了。”

石驚天背在身後的手輕輕顫抖,語氣中帶著幾分祈求:“我希望娘能夠答應。”

“不可能!”白玉斷然拒絕,厲聲道:“人家阿舍一個女孩家當著我的麵都爽爽快快答應了這門親事,你卻在這個時候反悔,你把阿舍當成什麼了!我絕不允許你這麼做!”

她麵若寒霜走到石驚天跟前,冷冷道:“你要記住,女人絕不是這麼讓你糟蹋的!如果你還要反悔,從今以後你就不要再認我這個娘,你好好考慮清楚吧!”

白玉撂下一句狠話轉身入內,宋青雲愛莫能助地對石驚天搖了搖頭,輕歎一聲跟上白玉。

石驚天張了張口,眼眸酸澀不已,隱有水光閃過,半晌說不出話來。

直至此刻,他仍然難以相信眼前這個處處為子媳著想的母親竟是十惡不赦的血玉觀音。

翌日,石驚天前往苦竹精舍找阿舍,再次提出延遲婚期一事。

阿舍正在晾曬藥材,經過一整晚的輾轉難眠,她的心情已然平靜了許多,但這並不代表她願意接受這個過分無理的要求,有些事情可以退讓,但有些底線絕不能委曲求全。

於是,她再次正言厲色拒絕了石驚天的提議,並直言石驚天隻管按照他所希望的時限延遲婚期,哪怕三年三十年也無所謂,而她也將重新審視這樁婚事是否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

石驚天早就領教過阿舍的剛烈,但此刻他是有苦也難言,隻能再次眼睜睜看著阿舍離開。

郭放隱在窗台簾後圍觀了兩人這一次不歡而散的談話。

當聽到阿舍完全不為石驚天所動反而抽薪止沸決定重新考慮婚事,若非場合不對,郭放險些當場笑出聲來,畢竟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有人能如此果決利落地反駁並拒絕石驚天。

郭放忍了又忍,還是抑製不住嘴角上揚的弧度,落在阿舍身上的目光也帶著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欣賞與著迷,視線和腳步不由自主地跟隨著她移動。

阿舍來到後院兀自出了一會神,收拾好心情後將涼水浸漂了兩次的生川烏撈出,拈起一小片入口嘗其毒性是否淡化。豈料川烏的麻辣感仍舊十足,直將她嗆的麵紅耳赤,眼淚不止。

尾隨而至的郭放正巧碰見,還以為她是因石驚天而傷心落淚,頓時起了幾分妒意。

“阿舍,你沒必要這樣勉強自己,若實在覺得傷心難過,何不試著放開手出去散散心?”

阿舍起初一頭霧水,半晌才反應過來郭放多半是誤會了什麼,一時隻覺啼笑皆非。

“···我的確是心情不太好,隻不過我想要發泄還可以慢慢挑時間躲著哭,可那些病人卻是等不起也耽誤不起的。更何況,”

阿舍抬袖隨意拭乾眼底水霧淚痕,收拾整理藥材的動作嫻熟流暢:“隻是一個男人惹我傷心罷了,又不是天塌地陷,我還不至於尋死覓活的,郭放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她的語氣故作輕鬆,郭放卻聽出了一絲決絕之意,他當即怔住。

這是一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姑娘,她的世界裡連感情都是如此簡單純粹。郭放多年來如履薄冰隱忍偷生,這一刻卻仿若窺見了一抹穿透漫天陰霾的霞光,溫暖侵滲鑽入他的心房。

郭放聽到了自己怦然心動的聲音。他看向阿舍的目光更加幽深,語聲也不覺低了下去,隱有兩分不自知的溫柔:“是我小瞧了你,你能這般看得開,我就放心了。”

阿舍正俯身將笸籮裡的藥草抱去晾曬,全然沒發現郭放神色間語氣中的異樣情緒。

傍晚,無痕山莊附近的密林中,宋青雲見到了離莊數日的郭放。

“郭放,你倒是夠機靈,知道我最近會去找你。”

郭放負手一笑:“先生想必也已得知石驚天打算延遲婚期,郭放猜測先生一定想見我。”

“不錯,”宋青雲讚許道:“我也沒想到你的計劃竟然如此順利,這麼快就離間了驚天和阿舍。郭放,你是怎麼辦到的?”

郭放故作躊躇,頓了頓才囁嚅道:“其實,我將師傅就是血玉觀音的身份告訴了石驚天。”

“什麼!”宋青雲大驚,“沒有夫人的允許,你怎麼能將這件事告訴他!”

“先生,我這也是沒辦法了,才會出此下策的。”郭放無奈攤手,聳了聳肩道:“我原本故意跟阿舍親近,也成功激怒了石驚天,但是沒想到我才剛提出要跟他公平競爭阿舍,他突然就冷靜下來並沒有像以往那樣衝動應承,看來他是終於長記性了。”

郭放下意識拒絕承認阿舍在石驚天心中的份量已然如此重要,重要到可以影響他的決定。

宋青雲麵色沉鬱,一時也無話可說。阿舍對石驚天的影響他早已有所察覺,隻怪他們從一開始就失了先機,沒能在第一時間查出石頭和尚就是阿舍的師父,以致現在如此被動。

郭放餘光瞥見他神色間的變化,趁機繼續為自己開脫並不忘暗示道:“先生,驚天遲早要麵對這個事實的,早一點知道真相,至少他還沒受阿舍影響太深,否則我怕他知道得太晚就未必會拚死護著師傅了,你看他現在寧可選擇延遲婚期也不曾直接取消和阿舍的婚事。”

“先生恐怕還不知道吧,阿舍他們師徒三人一直在追查血玉觀音的下落,尤其是阿舍,她向來嫉惡如仇,甚至親口說過不會因為私情而徇私誤了正事,所以她絕不會放過師傅的。”

宋青雲麵露不豫,輕蔑道:“那又如何?夫人武功高強豈會畏懼於她,除了石慕雲,天底下還有誰能傷得了夫人?”

“先生說的是,阿舍的確不足為懼。但···”郭放小心翼翼地開口:“她的師父是石慕雲。除非師傅衝破九冥玄功第九重,否則的話,恐怕師傅要一直處在石慕雲的威脅之下了。”

聞言,宋青雲的神色瞬間陰沉如雲。郭放也一臉憂愁,心裡卻在竊笑。

他當然知道以宋青雲對白玉的在意,不可能容忍白玉一直處於威脅之中。當下想要解決這個潛藏的危機有兩個方法:其一是白玉練成九冥玄功,其二則是除掉石慕雲。

而這兩種方法其實殊途同歸,那就是武功要勝過石慕雲。

返回苦竹精舍的途中,郭放一改愁容,臉上滿是愉悅和期待:如果宋青雲和白玉選擇了第一種,那就意味著白玉要重拾九冥玄功,而他非常期待石驚天這次是否還能繼續兩全。

其實,郭放更期待的是第二種,因為那意味著···他將有極大的機會可以徹底脫離這十幾年來隱忍偷生任人擺布的境遇!

引子和暗示都已埋下,隻待在合適的機會生根發芽。

第二日一大早,宋青雲在白玉的催促下又帶著厚禮前往苦竹精舍商談婚期下聘。

這一次,他抱著不可言說的心情仔細觀察著石頭和尚,越看越覺不順眼。

若非已經提前從郭放口中得知,他簡直無法想象這竟是白玉曾經的丈夫。

也因此,宋青雲看似對阿舍拒婚的回應極為詫異震驚,內心卻是樂見其成。

且不談苦竹精舍裡的石頭和尚和阿得作何反應,聽完宋青雲回稟的白玉在得知阿舍正是因為驚天再三提出延遲婚期的要求而選擇拒婚之時,對石驚天是又氣又怒。

白玉心知此事中受了莫大委屈的是阿舍,當即急急派人安排車馬去接阿舍到山莊來,見了人之後自是一番安慰寬解。

阿舍極為感動,但也沒有因此鬆口答應延遲婚期,隻是寬慰她道:“伯母,我和驚天之間有些難以言說的爭執,為了我們彼此的將來,我覺得還是先將這婚事暫時擱置一個月,等解決之後再做決定比較好。不過伯母彆擔心,並非是我與驚天的感情出現嫌隙,他也不曾辜負我,隻不過這件事我們都覺得必須要在大禮之前處理清楚,這也是對彼此的慎重和負責。”

她嫣然一笑,語氣俏皮中還帶了點撒嬌的意味:“伯母,您也彆苛責驚天,就當是我們這些做兒女的恃寵而驕,在長輩麵前任性妄為一回吧。”

白玉怎會不知這些話大半是在安慰自己,心下對這個有主見又識大體的姑娘是既愛又憐,也做不到拒絕如此顧全雙方顏麵的請求,隻得無奈喟歎道:“好吧,既然阿舍你都這麼說了,我若繼續強求你和驚天儘快成婚,豈不就是苛責討嫌的長輩了?”

她看著阿舍的目光柔和得幾乎能滴出水來,懇切道:“不過,即便婚事暫時擱置,你可不能因為驚天就不來看我了!你也知道,伯母一直希望有個女兒承歡膝下,自從見了阿舍你,我就覺得這個心願得到了最大的滿足,從這點來看驚天至少還有一件事是做對了的。”

阿舍對白玉印象極好,也從她身上感受到了母親般的慈愛,於是欣然應允。

由於宋青雲故意挑在石驚天閉門靜思這半日的時間前往苦竹精舍,所以當石驚天從書房出來準備去精舍找阿舍的時候才得知:阿舍已然拒婚並提出暫擱婚事,此刻正在山莊。

他匆匆趕到母親院中,正好迎麵撞見了辭彆白玉準備離去的阿舍。

四目相對,那雙鳳眸翻湧著各種情緒,濃鬱且熾烈,複雜地交織重疊在一起。

石驚天不由自主地上前:“阿舍···”

阿舍卻退後了一步,清淩淩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人心:“我向伯母提出暫擱婚事,隻是不想讓她為我們擔憂操勞,更不忍傷了她的一片慈母之心。但我的等待也並非沒有期限,如果你還沒想好是否要對我坦誠,那就什麼都不用說了。”

見石驚天幾番欲言又止終究還是什麼都不肯說,她咬了咬唇,強作鎮定冷聲道:“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告辭了,你不必送。”

石驚天隻得停下腳步,望著阿舍的背影思索她剛才說的話,回過神時心中悲喜交加。

喜的是她說暫擱婚事而非退婚,尚且有挽回的餘地;悲的卻是重議之日恐怕遙遙無期。

白玉不知何時走了出來,麵對著石驚天仍舊餘怒未消,她沉聲道:“阿舍說你們之間存在暫時無法達成共識的分歧,若不能解決恐婚後多舛,是以她提出要擱置這門婚事一個月。”

“無端要求延遲婚期這種事對女兒家的打擊不小,即便換做是我遇到這種事也斷不會給男方好臉色,可阿舍在為娘麵前非但沒有半句怨言氣話,反而為了安我的心說了諸多你對她的好,還勸我不要苛責於你,生怕你我母子失和。”

“驚天,這樣赤誠坦蕩的好姑娘何其可貴,這樣的兒媳婦更是為娘上輩子積善修來的福分,你若是辜負了她,一定會後悔痛苦一輩子的。”

石驚天眼眶發燙,心尖又酸又軟:“娘!從初遇阿舍的第一眼,孩兒就沒想過要放手!”

白玉抬手揮退左右侍女,輕哼一聲道:“我當然知道你不想放手,否則你也不會讓阿舍對外向山莊提出延遲婚期,自己卻又親自來跟我說。你是怕如果由無痕山莊提出延遲婚期則有損阿舍的聲譽,同時又擔心為娘會認為是阿舍出爾反爾悔婚而遷怒於她,對不對?”

她看著低頭默認的兒子,心中感慨萬千:“不論有何苦衷,你能把裡外的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總算也還有點身為男人的擔當。阿舍既與你兩情相悅,又怎麼可能體會不到呢?”

眼見他連日來越發沉默寡言,白玉怎麼可能不心疼自己的兒子,她也的確覺得阿舍與驚天極為般配,否則不會一直積極撮合二人,經過這件事之後,更證明他們母子都沒有看錯人。

白玉委實不願見兒子錯失至愛,更不願見他二人步自己與石慕雲的後塵,因此才將今日與阿舍交談中得到的訊息儘數道出,隻盼驚天能珍惜這段世間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良緣。

“我知道···孩兒什麼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