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嬤嬤一笑,道:“秀答應天分極佳,一點就通,比那些宮裡待了幾年的娘娘們還要合規矩,脾性也溫順許多。”
皇帝表情莫名,放下茶盞,顯得有些局促一般,“下去!”
管嬤嬤冷不丁得到這麼一句,飛快地掃了眼帝王麵,看向李玉,見李玉使了個讓她退下的顏色,趕忙道:“是,奴婢告退。”
“都下去。”
“奴才告退。”李玉帶著屋中侍立的青禾采桑,躬身退出去。
屋中一時隻剩下二人,弘綾視線落在茶盞中嫋嫋盤旋的茶煙上,一直在想眉姐姐的表情。
“你瞧著清瘦了許多。”
弘綾淡淡一笑,“謝皇上關懷。”
二人複陷入沉默,他視線落在她麵上,看到她帶著他賞的那些首飾,心說她應該是氣消了才對,讚了一句,“天水碧適合你。”
弘綾淺淺一笑,“謝皇上讚賞。”
他覺出巨大的陌生感來,她臉上的笑容十分清淡,清淡的像是西峰上的煙雲,一吹就散了。
“春日到了,你可有出去走走,外麵的景致……”他一頓,“你不是喜歡杏花,院中的杏花你可有觀賞,有些是我親手種的。”
說到這兒,他顯得有些興致勃勃,“你瞧見窗戶外的那幾株杏樹了嗎?那是我從杏花村移來的,我護了好些年。”
弘綾並未朝他指的方向去看,麵上依然是合度的笑,“是。”
他的示好如遇冷水,得了個沒趣兒,反而顯得他窘迫。
他起身,留下一句,“管嬤嬤說你性子溫順了,朕瞧著卻是表裡不一,乖戾恣睢,悖逆不恭。”
弘綾緩緩起身,跪下叩首,“請皇上降罪。”
“降罪?你這般藐視君上弑君妄為之人,若真有自知之明,正該自裁!”他猝然怒斥。
弘綾俯首一叩,“是,我罪無可恕。”
他咬牙切齒,甩袖離去。
弘綾待人走後,青禾采桑走進來將她扶起,帶著憂心,“小主。”
管嬤嬤神色冷厲,進來便訓斥她,“天子至,為何不自稱臣妾,今日又說了什麼大不敬的話,竟令皇上滿麵慍色,敗興而回。”
弘綾沒吭氣,隻是淡淡一笑,管嬤嬤嚴厲道:“侍主不周,今晚小主也不必吃飯了!”
弘綾嗤笑一聲,管嬤嬤眯了眯眼睛,弘綾道:“皇上令我自裁,你們出去罷。”
幾人驟然變了臉色,青禾慌忙道:“小主,可不能亂說話。”
弘綾一笑,“本來就待在活死人墓裡,現在當個死人正正得宜,出去罷。”
“小主!”青禾采桑齊齊跪地哀求,“小主莫要說這話,皇上看重小主,怎會說這出這樣的話。”
“管嬤嬤,將她們拉出去,皇上有令,我豈能抗旨不尊。”弘綾站起來,將皇帝前幾日賞的綢緞紮結實,搬了個凳子往房梁上拋。
管嬤嬤把不準,囁嚅道:“皇上果真下了此令?!嬪妃自戕乃是大罪!”
弘綾笑笑,“正因為自戕是大罪,所以我豈敢撒謊。”
青禾道:“奴婢去請示皇上!”說著頭也不回地跑了。
弘綾踩在凳子上,試了試綢緞的結不結實,手攥著兩側,將頭伸了進去,抓著兩邊兒蕩起來。
采桑嚇得神魂欲飛,抱著她的腿,“小主!小主!不要!不要!一切等皇上來了再說。”
弘綾斥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難道你要抗旨不尊?”
管嬤嬤擰眉道:“我勸你,不要再鬨幺蛾子了!”
弘綾眼中閃過輕蔑的光,聽到院中急促的腳步聲,眼神嚴厲,斥采桑,“讓開!”
“小主!”
她將頭伸到弘綾中,踢掉了凳子,呼吸乍然被扼,她忍不住艱難地掙紮起來。
疾步進來的男人看到這一幕當即衝過來,將人抱了下來。
弘綾覺得眼前混黑,耳邊有慌亂的聲音,她覺得那聲音很遙遠,像是在夢裡似的。
“你想死,朕偏偏要你活!”他捏著她的臉疾言厲色。
“這不是皇上的意思嗎?難道前麵說的話並不是要我死?”弘綾好奇地看著他,喉嚨有些疼。
他冷笑,鬆手,吩咐管嬤嬤將她看好,無事不得外出一步,說完帶著怒意離去。
管嬤嬤等人走後,冷冷地瞅了眼床上的人。
——
三月初五,弘綾正在抄寫女戒,庭院有人聲次第響起,蟲聲透過窗紗傳入屋內。
采桑起身,才走到門邊兒,一人大力將門推開,將她嚇了一跳,促急行禮,“皇上吉祥。”
弘綾沒搭理,聽到身後淩亂的腳步聲,亦不曾回頭。
一個黑影伏在了桌子上,滿身的酒氣,他仰頭猛地灌了幾口酒,酒壇子“哐當”一聲落在了桌上,鐵臂伸去,奪走了她的筆。
她慢條斯理地將抄寫的書頁合上,身側的男人掃落了桌上所有的東西,將她按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