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谘應了一聲,打開水杯,喝了一口水。
“醫生說是因為過激反應,導致的短暫失憶,什麼時候能恢複,也不好說。”
“這樣會影響以後的生活嗎?”李笙憂心的問。
林谘放下筷子,打開電腦說道:“醫生給出的診斷是需要儘快治療。李笙,你要是有空,就帶他去一趟城西的私人醫院,秦從已經安排好了,隻是他不方便出麵。”
電話那頭沉默下來,隨後傳來“嘟嘟”的掛斷聲。
李笙掛斷了電話之後,彎腰靠在了牆邊,背後白牆上的灰撲撲簌簌的掉下來,落了一地。
平心而論,桑榆是奶奶去世以後對他最好的人,帶著他來京城,住到李笙的人生目前為止從未住過的好房子裡,給奶奶辦喪事的那段時間,也隻有桑榆一個人來了墓地,給他留了很多錢。
患難時的友情更為純粹,在李笙人生的前二十五年,除了奶奶,沒有人給過他這麼乾淨的好意。
桑榆在店裡弄著李笙沒包裝完的花,等他包裝好,李笙也進來了。
伴隨著開門的動作,門上掛著的風鈴也隨之發出悅耳的聲音。
李笙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抬起頭笑著看向桑榆問道:“小榆,我想去體檢一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桑榆低著頭,手上麻利的係著蝴蝶結,分心問道:“怎麼突然要去體檢?”
李笙佯裝給花澆水,實則緊張地眼睛亂瞟:“就是想起來了,你就跟我一起去吧,我一個人在大城市裡也不熟悉。”
這下桑榆到沒多問什麼,隻是應了一聲,把時間定在了星期天。
下班準備鎖門的時候,熟悉的車牌停在了花店門口,黃昏的光落在黑色的車頭,一陣樹影婆娑。
秦從還沒下車的時候,就看到桑榆和李笙兩個人有說有笑的從店裡麵出來。
莫名的心裡就泛上一股酸氣,咕嚕咕嚕的冒著泡。
秦從煩躁的揉了揉太陽穴,拉開車門下了車。
“桑榆!”
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桑榆扭過頭去,看到了今早自稱是他的朋友的人站在馬路對麵。
黃昏的光跳躍在馬路牙子上,照出一片低矮的影子,包裹著地上的塵土。
桑榆看著他,從心裡麵湧上一股緊張和恐慌,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李笙,悄聲問道:“阿笙,我和他真的很熟嗎?”
李笙背過身去,努力讓自己忽視那張臉,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回答:“真認識,你去吧,我晚上給你留門。”
桑榆點點頭,趁著馬路上沒車,走了過去。
李笙這邊又是林谘過來抓著他的手臂往一邊帶,李笙有些無語,再多幾次,他跟林谘都該變成熟人。
走出去大概一條街,林谘確認了一下老板已經帶著桑榆走了,李笙也追不上去暴揍秦從,這才放開了手,下一秒就被李笙掐了一下胳膊。
“嘶,你乾嘛!”
李笙實在是看不下去林谘探頭探腦的,忍不住掐了一下,誰知道反應這麼大。
無語的給了個白眼,沒好氣的問:“乾什麼,說吧,一天天老是跟著那老男人,你也不嫌煩。”
林谘立馬直起腰,看著比他低了一個頭的李笙,糾正道:“那可不是老男人,那是我的定時提款機。”
或許是林谘真的沒什麼幽默天賦,此話一出,就遭到了李笙的嫌棄。
林谘到不介意,攀著他的肩膀:“小矮子,上次欠你一頓飯,走啊,請你吃飯。”
“你說誰是小矮子!?”
夕陽下的影子被拉的很長,兩個人吵吵鬨鬨的,漸漸走遠。
這條街隨著太陽沉沒,慢慢升起來萬家燈火。
火鍋店裡,李笙點了酒和林谘麵對麵坐著,也沒開口說話,還是端鍋的服務員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沉默。
“您好,上一下鍋底,麻煩把碗筷往一邊放一下。”
李笙他伸手去挪,卻被林谘搶了先,整理好之後,也是林谘先開了話頭。
“那個,咱倆都見過好幾次了,你是哪裡的人啊?”
李笙看著麵前的紅鍋,隻覺得又餓了一點,敷衍的說:“闊林。”
林谘一驚,心裡盤算了一下從闊林到京城的距離,更震驚了:“闊林距離京城要有個一千五百公裡吧?你家裡人是怎麼同意你來這麼遠的地方工作的?”
李笙拿筷子的手一頓,麵對火鍋的熱情也消下去了一點,伸手攪了幾下料碗,嘗了一下,覺得舌尖有些發麻。
“哦,我沒家人,去哪都一樣。”
林谘一愣,怎麼也沒想到是這個原因,愣愣的看著氤氳熱氣裡的人,想說些什麼彌補。
但是李笙就像是能感知心靈似的頭也不抬的說道:“你不用安慰我,我又不介意。”
林谘張了張嘴,卻也說不出什麼話來,隻能呐呐的說:“對不起啊,戳你傷心事了。”
李笙倒無所謂的笑了笑,燙了一片肥牛,肉的香味搬著紅油在唇齒間散開,帶著一點麻椒的香氣。
“誒,隻問我了,你是哪的人?”
“哦哦,我是湘州的。”
李笙笑起來:“還說我,你不是也離得挺遠的?”
林谘被他一笑看的有些恍惚,也跟著傻笑,像是剛剛畢業,初出茅廬的小子。
兩個人點了很多酒,但幾乎都是李笙一個人在喝,啤的白的一起灌倒胃裡,林谘想攔也攔不住。
為了消食,林谘帶著喝的爛醉的李笙在街上慢慢的走著。
李笙突然停住,看向旁邊小區樓的一戶人家,透過燈光,隱隱約約能看到一位老人正在給孫子盛著湯。
李笙愣愣的看著這幅場景,腦子裡開始回溯從前,放學的時候,奶奶也會這樣給他端湯,縫補在學校弄爛的褲子。
眼淚不知不覺就爬滿了全臉,林谘頓時有些手忙腳亂。
“誒不是,你彆哭啊,怎麼了這是。”
李笙擺擺手,把所有的苦悶不甘壓下去,想裝的像沒事人一樣,但是酒意上頭後的情緒崩潰暴露了這個事實,他把自己團成一團,蹲在凜冬的寒風中。
李笙一直覺得自己沒那麼在意,可以在這個寒冷的夜晚,所有的委屈和思念在看到那戶人家的時候全都湧了上來。
他恨為什麼父母都不要自己,為什麼人的壽命不能再長一點,二十五年,他的生活裡隻有相依為命的奶奶,但是老天要把這最後一點屬於他的溫暖都要奪走。
林谘歎口氣,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蓋到李笙的身上,抱著他,慢慢的往自己的住所走去。
天空慢慢飄了一點雪花,像鹽一樣灑落了滿地,在不斷融化中積起了厚厚的雪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