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如此念頭,黎見月走回到寢室門口。正欲進門,一眼便瞧見葉楨楨正站在她床前,手上捏著的,是一個有些陳舊的白色信封。
刹那,她理智全無,立刻衝上去從葉楨楨手裡奪回信封,語氣有些急也有些衝:“不要動這個!”
她這一連串動作,真真發生在眨眼之間。葉楨楨愣住了,一旁的鄭盈也愣住了。
待回神,葉楨楨有些生氣,當即臉色也沉了下來,撫著被嚇到而大喘氣的胸口:“誰要動你的東西!”
一瞬間,劍拔弩張。
理智回籠,黎見月後知後覺自己剛才做了什麼,後怕褪去,是滿腔的歉意。她抬起頭,便觸及葉楨楨不善的目光,當下愈發愧疚,隻好真誠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似乎除了道歉,她無法再說點兒什麼安慰葉楨楨。
而那頭葉楨楨還等著她的下文,卻聽她隻有這乾巴巴的三個字,亦拉不下臉來。尷尬氣氛漸漲,黎見月咬了咬唇,扭頭就朝外麵走去。
甫一轉身,昭歌正靠在門框上,一臉看戲的神情。
一見她,黎見月身形微僵,低下頭去,側身從她旁邊走過。她的背影,轉瞬便消失在了走廊儘頭。
一路疾走,拐過彎,身後的喧鬨被隔絕開來。黎見月找了樓梯間的台階坐下,直到這會兒,她的心還砰砰直跳。她長這麼大,除了那一次,從未這麼大聲和彆人說過話。
愧疚和不安席卷全身,黎見月有些無措。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手裡的東西,她捧著信封仔細檢查,小心翼翼地拆開,看到裡麵仍完好時,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隻是不舍地看了眼內裡的信紙,又鄭重地把口子重新封上。像對待珍寶一般,輕輕把信封整個貼在了胸前。
這時,那股她一直儘力壓製的情緒卻一股腦湧了上來。這個不知如何跟這個世界相處的大山姑娘,終究沒能忍住落下淚來。
寢室裡,葉楨楨回想剛才,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委屈,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她不像黎見月那樣隱忍,邊哭邊喊:“我從來沒被人這樣凶過嗚嗚嗚!”
能讓葉楨楨哭成這樣,昭歌都不免有些好奇,抬眼看向鄭盈:“怎麼了?”
事實上,連鄭盈都還在狀況外,她拍了拍葉楨楨的背,解釋道;“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黎見月就衝進來奪走了信封,還衝楨楨吼了一句。然後她道了歉就跑開了。”
葉楨楨補充道:“我哪知道那個信封是個什麼玩意兒啊!我又不是故意要拿的!”
她轉身去桌上抽紙巾,一眼看到擺在旁邊的,鮮豔的紅色辣椒醬。一下子火氣又湧了上來,她一把拿起罐子,毫不客氣地扔進垃圾桶:“哼!我才不要她的東西。”
“哐”的一聲,罐子隱入黑色中。
紅色的辣椒醬,一如黎見月落下的淚,砸落在地,再無人在意。
這場矛盾,如海中暗礁,稍稍漲潮便隱入海平麵之下。但無論潮漲潮落,它仍立在那兒,遲早都會再次顯露出來。
翌日
黎見月一如既往地早起,為了不吵醒還在睡的室友們,她放輕動作,連走路都小心翼翼。要去衛生間,必然會從葉楨楨床前經過。餘光便是那麼輕易的,掃到了垃圾桶裡的那抹紅色。
她頓時愣在了原地。
辣椒罐子是她親自到小超市裡麵挑的,辣椒也是她一勺一勺裝進去的。因此那大紅色的蓋子,她怎麼也不會看錯。
那一瞬間,她大腦一片空白,無措到隻是無知覺地雙手不斷攥緊臉盆的邊緣。在這個四人寢室裡,她獨自站在空蕩的正中間。像立在一座孤島上,這個島很小,小到隻能容納她一人。
而四周,是一眼望不到邊的海水。她在這座島上,孤立無援。
黎見月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窗外傳來一聲清脆的鳥鳴,她才鬆開早已勒出紅痕的手。疼痛後知後覺傳來,她恍若未覺,隻是默默彎下腰去,顫抖著手,把那抹紅色重新撿了回來。
像昨晚對待信封那樣,輕摟入懷中。
她終於明白,自己確實無法和這些同學融入在一起。她寶貝的東西彆人根本瞧不上,她們談論的她一概不知。
不過沒關係,不是早就說服自己不要在意彆人嗎?她在心裡安慰自己。
這個辣椒醬是奶奶整整剁了大半天才做出來的,現在她多了一罐,又能吃上許多頓。這何嘗不是另一種安慰。
她這座孤島,就算獨自一人,也能緩慢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