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期剛開始的某天,班裡的一個學生來找他,說自己的手機被同學偷了,還明確說了是被誰偷的。他問那個學生為什麼這麼肯定,學生說手機是才收到的生日禮物,隻和那一個同學說過。課間兩人還偷偷拿出手機一起玩遊戲。
因為學校不讓學生帶智能手機,所以他也沒有到處宣揚。等上完體育課回到教室,發現手機不見了,打電話提示已經關機。他跑去問那個同學是不是他拿的,但是對方不承認……
說到這裡時,午後的陽光剛好透過窗玻璃照進來。黃盟的半個身子在陽光裡,另外半邊在陰影中。臉上也是一半明亮,一半晦暗。明亮的那一半,顯得柔和溫暖,臉上的絨毛都能清晰可見。而暗的那一半,冷靜疏離,連眼神都顯得深遠一些。
蘇慕佟從來不知道,同一時刻,同一張臉竟然可以給人兩種截然不同的觀感。
事實上黃盟麵色如水沉靜無波,隻是在認真聽對方的講述。察覺到對方的停頓,他轉臉問:“嗯,然後呢?”
於是,蘇慕佟的視線再次被他逮個正著。
怎麼回事?他剛剛又在觀察我嗎?黃盟直覺裡認為對方是不信任他。自己的專業性一再受到質疑和挑戰,這種情況雖然時常遇到,現下也不免鬱悶。
“哦…然後我就問了那個學生,他剛開始也是不承認。後來通過查看教室的監控,發現確實是他趁體育課班裡沒人,偷偷回教室拿走的。”
蘇慕佟給那個學生展示了監控錄像,問他為何這麼做,他就低頭不說話。讓他給同學道歉,把手機還給同學,他也裝作沒聽到。最後,蘇慕佟隻好聯係他父母過來。他父母一來就說孩子是被冤枉的,說他用的手機一直都是最新款,不可能去偷彆人的。
“不過這個學生的家庭條件確實不錯,父母都是做生意的。”蘇慕佟補充道,“他父母看了監控錄像後也很震驚,說孩子以前從沒偷過東西。而且他要什麼就給他買什麼,物質上也從來沒苛待過他,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偷東西。”
“他父母來了之後,他是什麼反應?”黃盟問道。
蘇慕佟略作回想。那學生在父母來了之後,也還是低頭不語。他父親問他為什麼偷東西,他也不回答。氣得他父親揚手就要打他,蘇慕佟趕緊攔住了。“隻有這時他才抬頭瞪了他爸一眼,但也沒有躲開,就一直杵在那。”
“你有沒有了解他父母在家裡會打他嗎?”黃盟問。
“應該沒有。他家裡就這一個孩子,父母平時工作忙。但是孩子要什麼就給買什麼,平時零花錢也不少給。他母親說孩子在家一直挺懂事的,學習也不用大人操心,罵都很少更彆說打孩子了。他父親也是一時氣憤,才會有那樣的舉動。”
蘇慕佟說完,看見黃盟在記錄簿上寫著什麼。他看不見對方寫的字,但能看到對方略顯細長的手。指甲修剪得整齊乾淨,握筆的幾根指尖微微泛白。鬼使神差地,他想,這雙手寫字應該很好看吧。
“後來怎麼處理的呢?”
黃盟的聲音打斷了他莫名其妙的猜想。收回心緒,他回答道,“他一直不說話,我們也沒轍。最後是家長代為道歉並做了賠償,又讓他寫了檢討和保證書。被偷的學生也表示原諒他了。本以為這事也就結束了,沒想到……”
時隔一個月左右,有學生跟他說自己的足球鞋丟了。因為是在操場丟失的,沒人看見也沒有監控拍到,所以一開始並不知道也是他偷的。直到第三次。
“第三次他被抓了個正著。”
“他當時什麼反應?”黃盟問。
“還是跟第一次一樣,問什麼都不說。”
黃盟又寫了什麼,沉吟片刻問:“這孩子性格平時就很倔嗎?跟同學們的關係怎麼樣?”
“他以前性格挺開朗的,學習成績也不錯,樂於幫助同學,還是班乾部。所以班裡學生都願意跟他玩。不過這學期開始,不像之前那麼活潑了,也不愛跟同學一起玩了。”
其實偷竊事件發生前,他也沒在意這個學生的變化。事件發生後才開始特彆關注他。也是問了班裡的其他學生,才知道了這些變化。“我這個班主任其實挺失職的。”蘇慕佟有些自責道。
“發現學生的問題,沒有告訴家長後就置之不理,而是主動想辦法幫助他,甚至想到來找我谘詢。單這一點已經比很多老師做得好了。”雖然這人的某些表現讓自己不舒服,但他確實是名好老師,黃盟中肯地評價道。接著問:“他既然什麼都不說,你是怎麼知道偷球鞋的也是他?”
“他第三次偷拿時,被另外一位同學看到了……”
當時,被偷的學生和指正的學生一起,拖著他來找蘇慕佟,說是看見他把東西裝進自己的書包裡了。但他還是不承認,蘇慕佟隻好再次叫來他父母。經他父母同意,翻查了他的書包。
第一次偷的手機,第二次偷的球鞋,還有第三次偷的玩具手辦都在書包裡。隻是手機已經摔爛了,球鞋也被剪得七零八碎,手辦更是被拆解分體,上麵還留了牙印。
蘇慕佟稍作停頓,接著說,“我意識到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就建議他父母帶孩子看一下心理醫生。”
家長聽了這話,覺得老師是在暗示自己孩子不正常,所以有點生氣。當場就給孩子請了一周的假,還說損毀的東西會雙倍賠償。
“我還沒來得及解釋,他們就氣衝衝帶著孩子走了。”說到這,蘇慕佟的語氣更加無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