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盟說的一會足足有一個多小時。不知道他從哪找來一個凳子，就坐在走廊裡，就像蘇慕佟那天一樣。角度剛好對著江同學，能清楚地看到他的一舉一動。

大概是對方太專心了，被觀察了許久竟還無知無覺。直到另外兩個女生陸續離開，黃盟才走進教室。

“欸，同學，你還不走嗎？教學樓馬上要熄燈了。”黃盟出聲叫停了對方還在寫寫畫畫的筆。

江同學這才抬頭看向黃盟。打量了好一會，才像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平時不都是保安大叔來趕人嗎，今天怎麼換人了。”

“你沒見過我吧，我才來不久。剛在樓下看到就剩這個教室還亮著燈，以為是學生走的時候忘關了，就過來看看。沒想到還有人在上自習。”黃盟邊解釋邊慢慢走向江同學。

“你是學校新來的保安？不像啊。”江同學疑惑問道。

黃盟輕聲笑了笑，“我什麼時候說我是保安了。我是新來的老師，不過不教你們課。”

江同學像是想到什麼，神情突然緊張，說話語調也變得嚴肅起來。“最近隻聽說學校心理健康室新來了一位老師，也聽其他同學說是一位很年輕的老師，就是你嗎？”

黃盟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靠桌站立，雙手環胸，麵帶微笑地點頭嗯了一聲。

“是我們班主任讓你來的嗎？”江同學繼續問道。

“既然你猜到了，我也不繞彎了。錢老師很擔心你，讓我找你聊聊。”黃盟又往前走了兩步，直接站在了他的桌子旁。

江同學看黃盟走了過來，立馬起身開始收拾書本。“我沒事，就是馬上要高考了，有點緊張。”語速加快，手上的動作有些慌亂，確實一副緊張模樣。“老師，教室要熄燈了，我先回宿舍了。”說著抱起書本越過黃盟朝門口走去。

“我跟你一起。”黃盟從善如流地接話到。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出了教學樓。江同學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麵，黃盟亦步亦趨跟在身後，沒再開口說話。

直到男生宿舍樓下，江同學才停下腳步，轉身對黃盟說：“老師，我到宿舍了。謝謝您送我回來，再見。”語調平穩，客氣有禮。隻是眼睛始終向下，回避與黃盟對視。

“不客氣。今天太晚了，我改天再來找你吧。”黃盟說完也不看對方的反應，轉身就走。

聽到他的話，江承誌覺得非常頭大。隻是沒想到，黃盟說的“改天”在幾個小時後迅速到來。當他五點多鐘在操場上見到黃盟時，不由得埋怨起班主任的多事。

“江同學，早啊！”黃盟一臉假笑地跟對方打招呼。他昨晚在辦公室對付了一夜，為的就是一大早來操場逮人。

經過昨天的觀察和對話，黃盟認為他確實如錢雨陽說的那樣，是個細心又敏感的孩子。並且聰明要強，防備心重。

平常谘詢中如果遇到這樣的來訪者，要拿出十足的耐心做好持久戰的準備。但是現在情況特殊，沒有足夠的時間給他慢慢拉近距離。隻能劍走偏鋒，用這種死纏爛打式的伎倆主動出擊。

黃盟對這個方案並沒有太大把握。很有可能在這個過程中，讓對方產生厭煩的情緒，從而適得其反。可是眼下已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老師，今天是周六啊，你為什麼這個點出現在學校？”江同學整理好情緒，明知故問。

黃盟走近他，低頭摘下眼鏡捏捏鼻梁，接著在自己臉上用力揉搓兩下。頂著一張嚴重睡眠不足的疲憊臉反問：“你說呢？”

江承誌不知該給予何種反應。這人給他的感覺與其他老師不同，讓他一時間拿不定自己對他的態度。隻好繼續用恭敬有禮的語氣回答：“我不是說了沒事嗎。老師您就不用擔心我了，不要因為我這點小事打擾了您休息”。

聽著表麵恭敬的話，黃盟暗自嗤笑。“你倒挺會說話。不過你的問題究竟是大是小，需要我來判斷。我今天就是特地來為你診斷的。”邊說邊踱步到他旁邊，又將胳膊架在對方的肩膀上，語氣玩笑般道，“看在我熬了一夜的份上，你就配合一下我的工作唄。”

江同學沒有吱聲，隻是微微皺眉，不知道是因為黃盟的話還是他的動作。

看到他的反應，黃盟收回手重新站定在對方麵前，換上真誠擔憂的表情語調道，“江同學，我相信你有能力解決自己的問題……”

黃盟盯著對方的臉稍作停頓，而後接著說：“如果時間足夠長的話。但是很可惜，高考不會遷就你。這也是錢老師來找我的原因。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希望能幫你儘快回到之前的狀態，不受乾擾地參加高考。

“當然了，假如你已經對高考放棄希望。覺得上哪所大學，甚至上不上大學都無所謂的話，那就當我們多管閒事了。”

江承誌依舊低著頭沒有言語。黃盟也不在意。打了個哈欠，像是自言自語道，“早上的空氣真好啊，操場也安靜。一夜沒睡，現在還真有點困了。”邊說邊往一旁的看台走去，也不管杵在原地的江同學，直接躺倒在看台座椅上。

錢雨陽評價江承誌善良體貼，會照顧彆人。在女性獨自撫養孩子的單親家庭中，男孩子長大後往往會體現出較多的女性性格特征，比如細心、敏感、善於照顧弱小、會更加顧及他人的情緒等。

他剛剛就是利用這點，故意讓自己看起來疲憊憔悴，又告訴對方都是因為他的緣故。想讓對方產生歉疚心理，不好意思再拒絕他。

接著說出老師對他的擔憂，以及希望能幫助他的心意。分析對方為什麼需要幫助，再提出假設和選擇項。同時告訴對方，可以自己選擇接不接受幫助。

最後走開，給對方空間和時間，將選擇權交給對方。

黃盟閉眼躺在那兒，心裡其實不斷地打鼓。他不知道這種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以退為進的套路，能不能套出江承誌的真話。如果行不通，就要重新選定方案了。

不過江同學是真的體貼，沒讓黃盟在微涼的早晨露天裝睡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