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你有房有車,看起來就像中產精英的樣子。”
“你怎麼知道我住的房子是自己的?”黃盟訝異道。自己並沒有跟對方說過房子的事情。
“上次去你家,發現你家裝修挺好的。雖然看起來簡單,但是家具家電都是很貴的品牌。裝飾擺設也很多,風格統一,跟你……怎麼說,很搭。”蘇慕佟想了一下用詞。
“租的房子哪有這麼好,而且你家還是兩室。你說你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如果是租房乾嘛要租兩室的呢?錢多嗎?所以我覺得那是你自己的房子。”
蘇慕佟上次評價他細心,觀察力強,怕不是由己及人,黃盟不住地想。至少他就完全沒在意蘇慕佟住的地方有什麼特點或者細節,除了書架上那些突兀顯眼的書。
“那或許是我租的房子,然後自己添置的東西呢。現在不是流行說,房子是房東的但生活是自己的嘛。”黃盟故意道。
“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是,你一個人住,卻在那個地段租了一個兩室。就算裡麵的家具家電都是你自己按喜好添置的,那也還是說明了同樣的事情——你很有錢。”
“哈哈……”黃盟不置可否地笑道,“那是我自己買的房子,這沒錯。但是我並不有錢。我畢業之後決定留在這個城市,所以爺爺奶奶去世之後,我就把老家縣城的房子賣了。加上當年我父母車禍的賠償金,就買了現在的房子,還有開了谘詢室。”
蘇慕佟沒想到話題會是這個走向,一時間有些懊惱。剛剛神靈活現說了一大堆,現在隻恨不能當菜吃下去。“對不起啊……我沒想到……”
“怎麼就對不起了。我在自證自己其實沒錢,所以這頓飯還是要你請的。”黃盟輕敲桌麵打斷對方,繼續以不在意的玩笑口吻說道。
他也確實不在意。他跟對麵這人說過自己最不堪的遭遇,戲劇性的過往。現在這些,不過是簡單的陳述事實。自己在他麵前呈現得越來越多了,黃盟突然閃過這個念頭。
“當然,下一次也還是我請吧。”蘇慕佟很認真地說道。
黃盟知道他在懊悔。可是這頓飯還沒吃完,怎麼都提到了下一次,蘇老師的想法也未免太跳躍了。突然間他想到了一些事情,或許,可以試探問問……
“那我先謝謝啦。不過,也不能總讓你請客啊。而且,你平時不用陪女朋友嗎?總請我吃飯不會耽誤你約會嗎?”黃盟邊夾著菜,邊狀似隨意地問道。既沒有抬頭,也沒有看對方,就好像真的隻是隨口一問,並不想探聽什麼。
“我單身,沒有女朋友。”蘇老師答得爽快利索。
雖然猜到是這個答案,但黃盟還是假意驚訝地說,“不會吧,蘇老師這麼優秀的男人,竟然還是單身?”半真,半假。“你父母不會催婚嗎?”
“還好吧。雖然也給我安排過相親,但也沒有催得很急。我的這種情況,他們更多還是覺得隨緣吧。”
黃盟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的臉盲症,便順著問道,“那你總該有過交往對象吧,交往的時候都是怎麼說的,對方會不接受嗎?”
“交過兩個女朋友,但是時間都很短。交往之前就跟對方說了自己有這個毛病,對方也說不在意。但分手的時候,給的理由都是我不會看眼色,不夠關心體貼人。嗬嗬……”說著無奈搖頭笑笑。
所以,蘇慕佟確實是異性戀。
這個早就知道的答案,讓黃盟心裡籲了一口氣。好像是鬆了一口氣,又好像是失望地歎氣。
他知道自己對蘇慕佟是有好感的。如果對方和自己是一邊的,他可能早就主動示好了。可蘇慕佟喜歡女人。
正常情況下,麵對有好感的直男,肯定是離得越遠越好,不然結果隻會非常難堪。
但是麵對蘇慕佟,他很不正常。情感上想靠近,理智便出謀劃策。認為隻要把握好尺度,不讓對方發現自己是同性戀,就可以以現在這樣的距離繼續交往下去。
因為,蘇慕佟讓他感到輕鬆自在。特彆是得知他有臉盲症之後,在他麵前更加肆無忌憚,不加遮掩。好像他不僅有臉盲症,還有自己所說的記憶障礙——記不住他的臉,也記不住他的言行舉止。
這些行為背後的意義,黃盟不想深究,也沒精力去深究。他已經把全副精力放在維持與蘇慕佟的距離上,這個既讓自己滿足,又不乾擾到對方的距離。
“她們說的不會看眼色,不夠體貼或許是彆的意思,不是因為你的臉盲症才這麼說。”
就黃盟的觀察,蘇慕佟完全符合大眾對優質對象的選擇標準。為人和善,知進退懂禮節。家世優良,工作穩定,外貌也是中上水平。好像除了臉盲症,真的沒有彆的缺點。當然,這隻是黃盟的一家之言。
而當一個人真的完美無缺時,優點便就是缺點了。蘇慕佟在戀愛關係中的絕對紳士做派,反而成了對方不滿意之處。他不是不夠溫柔體貼,而是對女朋友與對其他人一樣的溫柔體貼,這才是他被分手的原因。
“或許吧。那你呢,你有……交往的對象嗎?”
蘇慕佟問這話時突然想起,前幾日在校門口見到的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兩人的行為看起來很親昵,他們是那種關係嗎?
“我啊……也沒有。單身太久,已經沒心思談對象了。”沒想到對方會突然問回自己,黃盟匆忙回答道。
聽到黃盟的回答,蘇慕佟脫口而出一句,“那挺好的。”
“啊?”
“哦,我是說……我的意思是我們同病相憐……呃……又多了一個可以約喝酒的朋友了。”蘇慕佟磕磕巴巴地解釋道,說完又在心裡暗罵自己嘴快。彆人是不是單身跟你有啥關係,還挺好的,好在哪。蘇慕佟沒想明白。
黃盟是想明白了,對方是把自己劃歸為酒友了。對於喜歡喝酒的人來說,有個隨約隨到又談得來的酒友,可不是好事嘛。酒友也是友,滿足吧,黃盟自我安慰道。
之後倆人又聊了些有的沒的。結束後黃盟提議送蘇慕佟一程,蘇慕佟很樂意地答應了。
黃盟的車跟他的人一樣,清爽舒適。看得出經常清理打掃,車內很乾淨,也沒有多餘的裝飾物。隻有不知名的車載香水,發出淡淡的香氣,恬淡宜人。
他們吃飯的地方在市中心,此時對麵車道擁堵不堪,他們的車道卻暢通無阻,不一會就到了蘇慕佟住的小區。下車後兩人互道再見,便各自回家。
蘇慕佟回家後開始換衣洗漱,其間一直在回想那個和自己吃飯的人。對方今晚的各種表情、神態,甚至說每一句話時對應的表情,都在他頭腦中規整排列,像是在等待檢閱。他一邊整理畫麵,一邊彙總信息。
目前為止,他知道黃盟父母親人都過世了;一個人在這個城市生活多年;高中時經曆過校園霸淩;因為心理創傷做了很久的治療;有一個被當成唯一親人的老師;目前未婚單身;是同性戀?
整理到這裡,打了一個問號。
他其實很想直接問對方是不是喜歡男人,但又不敢問。這個疑問從那一次事件之後,就不時冒出來,心裡有個小人一直慫恿他問問對方。
蘇慕佟對同性戀沒有特彆的看法,他的大學好友就是個gay,這並不影響他們的關係。兩人在一起時還是照常胡吹海喝,八卦閒聊。
所以即便他一開始懷疑黃盟的取向,也還是因為“臉”的緣故,想要跟他多接觸,多見麵。認為就和大學同學一樣,大家正常來往交流就好。
可是隨著兩人關係親近,反而越來越在意這個問題。今晚更是差點就直接問對方有沒有男朋友。就像是答了一道題,即便你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是正確的,最終也還是要和正確答案對上一對。
他現在就迫切想要去翻正確答案。
我為什麼在意他的取向呢?難道確認了他是同性戀,我就不再和他來往了?蘇慕佟不太理解自己的想法。
分析到最後也不管那些“表情”了。任它們四散亂飛,隨機紮根於大腦的某一處溝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