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空間，能輕易分辨出有兩個人的呼吸，一個快速一個細微。

黃盟堵在胸口的氣儘數灑出，現在卻想再吸回一部分。輕輕地，悄悄地，吸回一口氣。就怕動作太大引起對方的注意，引來追問。

可惜天不遂人願，蘇慕佟也不會遂他的願。“你說‘妄想’‘自作多情’是什麼意思？”

再撒謊遮掩也沒有意義了，敞開心口，深深地吸了口氣。黃盟回道，“我喜歡男人，我對你有妄想，你覺得這是什麼意思？”

他生出過許多妄想：妄想能一直戴著麵具留在蘇慕佟身邊；妄想與蘇慕佟的關係能更親近些；妄想就算坦白了取向，也還能保持現在的關係……

卻沒想過要表露心跡。

他對蘇慕佟可以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如果哪天對方問他性取向的事，他也會坦誠告知。唯獨心意，對蘇慕佟不隻是朋友的心意，他絕不會說出口。連假想也不曾。

但終歸是他太絕對了。眼下的情況，不就是對他自以為是的最大嘲諷嗎。

話說完，他卸力仰靠在沙發上，麵向天花板閉著眼。他太累了，身心都已經到了極點。現在隻想扔掉一切，蒙頭大睡一場。

“你走吧。”他對蘇慕佟說。

“交往吧。”蘇慕佟對他說。

室內再次回歸靜謐，這次能聽到亂序的心跳聲。分彆來自兩個人。

黃盟維持著姿勢沒有動，隻是睜開了眼睛。蘇慕佟見他沒有反應，又說道，“如果我的理解是對的，那跟我交往吧。”

他說完，黃盟總算坐直了身子，眼睛盯著他，像是看陌生人一樣。“蘇慕佟，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語氣嚴厲。

蘇慕佟第一次聽到他用這種口吻和自己說話，情緒直接繃到頂點。這個突發事件，打亂了他原本的計劃。但事已至此，如果現在不說，以後怕是會更難取信於對方了。

思及此，他也正襟危坐，眼神堅定回望對方。嚴肅真誠道：“黃盟，我喜歡你。你願不願和我交往，做我男朋友？”

震驚已經不足以形容黃盟此刻的心情。原本已經疲憊歇業的大腦，如臨大敵般高速運轉起來。企圖調用一切感知覺，來分析對方話語的虛實真假。

“你認真的？”一通分析後，大腦直接罷工了，還是直接問吧。

“認真的。跟我交往吧。”蘇慕佟再一次說出自己所求。

他是認真的。暑假期間，他們沒見麵的一個多月裡，他唯一堅持的事情，就是思考自己對黃盟的感覺。

最終，像是開竅般得出了一個結論——當個表情收藏家已經不能讓他滿足，他想成為創造者，創造更多因自己而生的表情。

說起來，他突然開竅還得感謝楊羽。

他們聚會結束第二天，楊羽就發信息問他，“你是不是喜歡黃盟”。看到信息的蘇慕佟愣了半天，懷疑是對方發錯人，或者打錯字了。

等了半天沒收到回複的楊羽又發來一條信息，“如果不是，就跟他保持距離。他是彎的，你彆讓對方誤會了”。

他這才反應過來，楊羽沒有發錯也沒有打錯。如字麵意思表達的那樣，是在認真地向自己提問。

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想過，或者說他壓根沒有這種意識。

從一開始他不過是遵循醫囑，想著法地靠近對方、見到對方，貪婪的“收集”每一個表情畫麵。

有時候，蘇慕佟覺得自己就像個吸血鬼，而黃盟的臉是唯一能吸引他的血液。一段時間見不到對方就心癢難耐，而見到之後就恨不得視線一刻不離。貪得無厭，不知饜足。

這種總想要更多更多的欲望越來越頻繁強烈，但他從沒考慮過這想法的根源。或許是黃盟一直讓他予取予求，從未表示過對他行為的抗拒和不滿，他也就不曾想過彆的可能性。隻覺得是朋友間相處得理所當然，沒有不同。

但是楊羽的問題戳破了他的自己為是，這個從沒想過的可能性瞬間成了唯一的正確答案。十幾分鐘後，他給楊羽回了一條信息，“我不確定……”

不管是楊羽的問題，還是隱隱浮現的答案，對蘇慕佟來說都太過有衝擊性。他需要時間來整理思考，需要更有說服力的證明。

還好暑假期間他有充足的時間來考慮這些。直到暑假快結束了，他主動給楊羽發了信息，把自己考慮之後的答案告訴對方。

這次換楊羽隔了許久才回信息，隻說他考慮清楚就好。還問他打算怎麼做，要不要坦白。

蘇慕佟還沒想到這些。他隻顧著理清自己的心思，並沒有考慮理清之後怎麼辦。是像以前一樣當朋友處，還是告訴對方自己的心意？說了會怎樣？不說又怎樣？問題就像是穿在一起的珠子，一拉就扯出一串。

之後就是邀請黃盟來家裡吃飯。發出邀請時他的緊張期待，和黃盟答應後他的興奮開心，直接給了他答案——他要追求黃盟。

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不清楚黃盟是怎麼看待自己的。如果對方隻把自己當朋友呢？考慮到這種可能性，他決定慢慢開展追求計劃。先從最基礎的示好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