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覺自己給裴若生惹了大麻煩的常念挪著步子走著,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刮子,卻又在心中唾罵自己可笑。
如果一記耳光就能讓那念珠完好如初,那他恐怕不必彆人代勞就能當即將自己扇成豬頭。
常念就這麼攜著對自己的怨恨跟著裴若生回到了教學的地方。
這麼走了一路,他就看了裴若生一路。
等裴若生給他講明白回光鏡的一些用法後,他竟換了個人似的不再撒嬌多問,靜靜看著裴若生去指點彆的弟子去了。
新的一課教完,仍有弟子沒聽明白,裴若生便像往常一樣準備重新演示。
但這一回,常念站了出來。
不再是裝傻充愣,而是認認真真道:“師尊,由我來演示吧。”
愣怔一瞬後,裴若生自然是欣然允了。
便見常念站到他麵前,轉身背對著他,將剛才教授的課程演示了一遍,從始至終,沒有半點缺漏。
一次兩次裴若生還覺得驚豔,可如此幾次後,他終於坐不住了。
“你今天,似乎聽得格外認真。”
“師尊每次授課徒兒都很認真。”
“為師的意思是,你今天學得很……好。”
遲疑半天,裴若生的嘴裡隻蹦出個“好”字來。
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常念的如此進步,幾乎常念每次自告奮勇的演示都與自己的演示分毫不差。
“還得多謝師尊賜我的回光鏡。”
常念的臉上沒有半點被誇獎的興奮,反倒顯出些藏不住的悲傷。
“你……”
裴若生本想問問他是否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畢竟,做得好又有什麼好幫助的呢?
“師尊,如果沒什麼事的話徒兒先去溫習功課了。”
無話可問的裴若生隻得點了點頭。
然而臨到離開,常念卻留了一句:“師尊,那您好好休息。”
休息?
裴若生愣在原地,有些茫然。
自己今天的授課明顯比過去輕鬆許多,那也沒聽見以前常念說過這話。
直到他觀察了半晌,發現常念不光是在課上給他當個助教,還會在課下幫彆的同門溫習功課後,才隱隱明白了他的心思。
怕不是剛才池儘溪的話給這小子聽到了心裡,覺得此時的自己完全虛弱無能了吧?
看著被弟子們團團圍起來的常念,裴若生忍不住抿嘴笑了。
連心中原本擔憂難過的部分都暖融起來,不再憂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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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晌過半,何安斷和池儘溪就踏劍攜風回來了。
“怎麼樣?可發現什麼了?”
裴若生走出幾步去迎接,急不可耐地問道。
卻見何安斷眉頭緊蹙,神色並不好看。
“若生,事情有些蹊蹺。”
池儘溪說著,和何安斷一起將他引到了遠離人群的地方。
“誒,掌門和師叔回來了。”
人群中,有人走神發現了歸來的二人,喃喃自語著。
這話卻一下子鑽到了常念的耳朵裡。
他從縫隙中看去,見三人麵色嚴肅,心癢難耐,隻好將回光鏡從乾坤袋內取出,施法再現了裴若生授課的樣子,代替了自己的位置。
“諸位先看這個,我去去就回。”
常念小心繞了個圈子,在離他們儘可能近的地方裝作學習的模樣,立著耳朵細聽著。
可惜三人並沒有說幾句話,連聲音都壓低不少,壓根聽不清在說些什麼。
眼看何安斷和池儘溪都各自散了,什麼都沒聽著的常念隻覺得抓心撓肺,是夜半坐起來都會覺得懊惱的地步。
忽然,一道符咒從他身側飄飛而過,停在了裴若生剛才授課的地方。
兩個大字浮現出來,引得弟子紛紛側目。
——放堂。
一陣短促的歡呼聲零星響起,但仍有些弟子不願離去,守著回光鏡認真溫習著。
回頭一看,裴若生已然朝著自己的小築行去,憂思重重。
常念快步到人群中尋了個熟識的同門,將回光鏡交代給了他,自己則在一股衝動的驅使下追著裴若生的背影而去。
等到臨近了,他卻不知哪來的怯意,刻意放輕了手腳,還施法斂了自己的氣息。
就這麼不遠不近綴在了裴若生後麵。
裴若生的林間小築在暮雲峰山腰往上的林中深處,隻有一條小徑可以通往。
雖說可以憑風而入,但裴若生時常自己步行上去,有時常念跟著一起時,便能發現他在出神想著什麼。
此時的裴若生也必是如此。
不然怎麼會無法察覺常念的尾隨呢?
一開始還屏氣凝神的常念在走了一段後,漸漸放鬆了下來,甚至不再刻意收斂氣息,就這麼自然而然拾階而上了。
仿佛自己真是如往常一般來林中找師尊解答疑難,並無彆的心思。
在穿過一片柳林後,又是一片古樹深林,濕氣漸濃,滌蕩人心。
裴若生的身影在蜿蜒曲折的道路上若隱若現,如一豆柔藍的燭火,搖搖曳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