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就看到了祝靈雁,一點點地朝桃源的門口爬去。
他沒有動,隻是遠遠地看著她,就像看著當年的自己,他看到那個仿生人,終於爬到小鎮門口後,慢慢站起來,整理了自己的外表,哪怕已經被雨水、被泥土蹭得一塌糊塗,哪怕一分鐘前,她還是在地上爬著,她這時倔強地挺起了身板,雖然離得很遠,但安浩言聽到了她說:“流浪仿生人聯盟是在這裡嗎?”
安浩言開的小店,不但可以修車,還可以修仿生體,他以前做雇傭兵的時候,經常幫戰友們修這個,朋友曾經開玩笑說:“在這兒,你開的是診所。”
帶他來桃源的仿生人朋友已經離開了,他卻留了下來,他的身體已經不能長時間高強度作戰,他回不去戰場,但他覺得自己也再回不到人類社會了。
祝靈雁幾天後出現在了他的小店,她看到他,愣了一下:“我見過你,在桃源門外。”
安浩言不置可否,沉默地檢查著她的身體。
她的身上,也有很多“舊傷”,但相對於一些被虐待的仿生人,也並不算嚴重,那意味著,她的主人們,並沒有故意□□她,隻是不怎麼愛惜她。
從那之後,祝靈雁就經常來他的店,在他修複那些仿生人的同時,聽他們講自己的故事。
那些故事通常是悲慘的,安浩言以前從來不聽,但是他從來不阻止她聽。
他有種感覺,祝靈雁心中有一團火,而這些故事,在支撐著那團火的燃燒。
幾個月後,祝靈雁來到他的店裡,跟他說,她要離開這個地方了。
安浩言說:“我跟你一起走。”
祝靈雁黯然搖搖頭:“你不知道我要去乾什麼?”
安浩言說:“我知道。”
祝靈雁瞪大眼睛:“你真的知道?”
安浩言知道也不知道。
他知道祝靈雁在醞釀著一股憤怒,也知道她要去做一些危險的事情。
但他不知道具體是些什麼,他也不在乎。
於是他們一起從桃源離開了。
他也說不清她是哪一點吸引了他,或許他從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想看看另一個自己,在支離破碎之後,會如何把自己拚補起來。又或者,自己隻是無聊,在這個平淡無聊的世界中,給自己找點兒事兒做。
也或許他隻是,愛上了她。
那一年的情人節,他殺死了梁星文。
在她被梁星文購買作為戀人的第三年。
在她被第三任主人送給第四任主人的第二年。
那之後,他們平靜地生活了半年,就像一對普通的小夫妻。
他在外工作掙錢,而她做著一些跟仿生人救助相關的事情。
他才知道,原來他是可以融入這樣的生活的。
不過他早該料到,這樣的生活不會太長久。
他們的平靜被一場“七夕活動”打破了。
他們一開始以為隻是個無傷大雅,增加樂趣的遊戲。
事實上,如果沒有碰上白丁蘭,他們也可以當做一個遊戲,隻要他們不參與交換就跟他們無關。
梁星文死後,祝靈雁覺得自己終於從過去解脫了出來。
她遇到了跟自己相愛的人,繼續為了愛而活著,那是她的“基因”和信仰,她或許永遠也擺脫不了的魔咒。
然而白丁蘭戳穿了她的夢,告訴她,人與人之間的愛都靠不住,更何況人與“機器”之間。
祝靈雁“瘋”了,她想證明這個世界是有人會真正愛著仿生人的,她覺得隻要把那些背叛愛情誓約的人類除掉,世界就會像她希望的那樣純粹。
安浩言知道,她是在用她的方式來守護她與自己的愛。
其實安浩言不懂什麼是愛。
也不懂祝靈雁對愛的癡狂。
他不去嘗試理解祝靈雁的動機和原因,隻是幫她去實現她的願望。
有時候覺得,這跟自己以前上戰場也沒什麼區彆,他從不關心仗是怎麼打起來的,也不關心打仗的雙方誰是正義誰是邪惡,他隻需要達成行動的目標。
他其實還是那個雇傭兵。
隻是這次,雇傭他的是——
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