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陳顯德來說,昨天還是一個村裡的放牛娃,今天就走進了繁華的天津衛,他即興奮又害怕,看著街道兩旁門庭若市的商鋪和偶爾閃現出來金發碧眼的洋人,他的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想用最短的時間讓大腦吸收這身邊發生的一切。
“顯德啊,這地方和咱們那不一樣了,在學校裡我就不多說了,在汪先生身邊應該不會出現大問題,但如果自己在外麵,一定記住交朋友的時候要留個心眼,不過你也彆害怕,慢慢就習慣了。”紀先生在旁邊說。
“好的紀先生,我是沒見過這個多人在大街上走啊。”顯德立馬低下了頭羞愧的說道。
“沒事的,這有什麼難為情的,你是剛來,過幾天啊你就習慣了。”紀先生微笑著說道,但馬上又惆悵了起來。“如今國家動蕩,天津這地方現在魚龍混雜,各國的租界都在這裡,有時候走在大街上的洋人你也說不出他們為什麼在這,來這到底乾什麼。”
“嗯,這可真有意思。”陳顯德不知道紀先生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畢竟他是第一次在現場看到這麼多洋人,至於他們到底來乾什麼,這和陳顯德的理解能力還有這十萬八千裡的距離。
“但我告訴你,現在像這種城市多得很,等你以後有機會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像上海、廣州、天津,還有哈爾濱。”紀先生眼看著前方,非常隨意的說出了這句話。
“我聽說過哈爾濱,我爹那邊有個叔伯家一家人前幾年闖關東去了,有一次讓賣中藥的夥計途經我們村給他家親戚帶個話,說他落腳克東了,離的那個叫什麼齊齊哈爾好像挺近的,說那邊可冷了,但到處都是吃的餓不死人,他們好像路過了哈爾濱,說那地方可繁華了,不像咱中國人的地方,後來害怕那地方太亂他們又沒文化,就去克東農村種地去了。”陳顯德笑著說,這對於他來說是為數不多的社會知識,還是從彆人嘴裡聽說的。
“你小子還知道的挺多的,還知道齊齊哈爾呢?那你家親戚後來呢怎麼樣了?”紀先生問。
“那就不知道了,沒啥信兒了,就知道落腳在克東縣了,可能後來上山當土匪了,我聽說挺多人去了東北都去當土匪了,哈哈。”
這是陳顯德第一次提起哈爾濱這座城市,他根本就沒在意這座城市到底在哪裡或者什麼樣,他隻是被眼前繁華的天津迷住了。1923年,腐朽的大清王朝已經落幕了,街上留辮子的人越來越少,當時的中國在國民政府的統治下四分五裂,各地軍閥控製著當地的資源,像是天津和上海這種少數的大都市是軍事、經濟與人口集中才能搞出來一種繁榮的虛幻場麵,絕大多數普通老百姓仍然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一批又一批思想進步的青年開始探索救國之路,而學校就是青年們的根據地。
顯德在紀先生的帶領下見了汪教授,汪教授腿腳不好,平時上下樓或者出門時需要顯德在身邊陪著他,因為顯德從小就有照顧他人的“工作經驗”,因此汪教授很喜歡顯德這孩子,平時去哪裡都帶著他,並且在家裡給了一個小臥室住下。城裡的房子和鄉下地主的房子有著本質的不一樣,汪教授住的是洋房,這可讓陳顯德開了眼界,大實木地板和美式真皮沙發都是從沒見過的玩意兒,還有那典型巴洛克式的窗戶,陽光灑進屋子裡幾乎都能看到灰塵在天空中飛舞,而最讓顯德羨慕的是汪教授有一個大書房,書房裡堆滿了各種中文英文甚至法文的書籍,書房裡紙張的味道像是高度數陳釀白酒一樣讓陳顯德陶醉。
“教授,這些書你都能看懂啊?”陳顯德一臉崇拜的看著教授。
“我們已經落後時代太遠了,在中國隻有我們幾個老頭子能看懂這些書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汪教授沒有正麵回答陳顯德的問題,而是有些無奈。
“教授,你說我現在學外語還來得及嗎?這東西是不是得學個十年八年的啊。”
“孩子,學習哪有來不及的呀,等我給你辦個我助理的工牌,學校裡的課程你可以隨便去聽啊,但你需要一些比較基礎的知識,比如字母、語法和發音。”
“教授,這英國語和法國語哪個好學一些,或者哪個更有用一些啊?”陳顯德畢竟是個年輕人,對知識是無比渴望的。
“其實沒什麼好學不好學,有用沒有用。法語之前一直是洋人的標準官方書麵用語,這幾年英語國家慢慢強大了,說英語的多了,但我覺得你不必在意這些,你想學什麼就學什麼,你看最近好多還去蘇聯和德國留學的,不都得學習當地的語言嘛。”汪教授耐心的給陳顯德答疑解惑。
“教授,那我學法語吧,我沒什麼基礎,這能認識中國字都是命運的安排,讓我一個放牛的能有今天。”陳顯德說這話的語氣帶有一絲複雜的情緒,這是他看待命運的表現,他至今不懂命運會給他繼續安排什麼意想不到的人生,或者是否某一天就此從懸崖跌落。
“好孩子,你的命運掌握在你自己的手裡,你看你選擇了法語,這是你的選擇,你有權利選擇你的人生,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有一定的能力,希望你能帶給更多老百姓選擇的權利。”汪教授微笑著和陳顯德解釋什麼是命運。“我有一個學生,法語還算不錯,我讓她一對一的給你做基礎課,等你有了基礎就去聽大課!作為對我的報答,我希望你現在去給我燒水,我要泡腳。”汪教授說完麵帶詭異的微笑。
“好嘞!教授你以後天天泡一百次腳我都能給你泡明白!”陳顯德一邊說一邊跑去廚房。
“臭小子把我腳當虎皮鳳爪了你!”
“汪教授,您找我?”一個女同學輕輕的敲了敲教授書房的門,然後輕聲的說。
“哦,你來啦,快進來坐,我想求你幫我點忙。”汪教授笑著和她說並用手比劃著讓她進來,女同學便走進了門並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