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了這些口舌，最後還是要我來收拾。”

白衣男子挑了挑眉，表情頗有些不耐，聲音裡還帶了絲戲謔，本是清俊至極宛似謫仙的眉目，此刻好似沾染上了凡界俗世的煙火氣，生動了些許，可親近了些許。

女天師櫻唇癟了癟，有些訕訕，換做往日在口舌上她多半是不肯吃虧的，但此刻看著門外地上的婦人屍首，心裡還是有些難受，垂下頭心有戚戚，無心再與他打機鋒。

男子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門外，心下了然眼神微斂，然後轉過頭，端詳片刻坐在地上被陣法金光和他的法球縛住的冉娘，若有所思道：“乘黃獸本是白民獸族，她年歲短淺，修為靈根卻不似尋常，她是從何處修習到魔族的身祭術和禁術？”

女天師接過話頭道：“確是十分古怪，即便是天資卓絕的凡界異獸，也無可能在短短二十多年間就修到如此境界！況且她也說過自己資質貧弱......”

白衣男子瞥了她一眼，唇角無意稍揚起了些：“天師慧眼，已然洞察這一切，想來有些高見，願聞其詳。”

女天師哪裡不知道他在揶揄，瞪了他一眼，道：“乘黃獸天資優異者短則八十年可修煉成人形，但想達到冉娘如今的修為，不苦修數百年怎可能達到此種境地！‘溶血香’、‘身祭術’、還有禁術......獸族直接修煉魔族的手段？妖魔兩族自第二次天地大劫後，便不相往來，兩族之間的摩擦時有發生，矛盾不斷，大有勢成水火之趨向。現下我也未曾查鑒到她有魔修的靈根.......隻有可能背後傳授她這些術法的來自魔族。”

山門中收藏了有關於兩次天地大劫的卷冊，卷冊中記載：兩次劫難由妖魔兩族聯合攻伐天界而起，四族之戰，卻禍延六界八荒。凡界靠近熔斷山的城鎮村莊田地，被無數從山上滾落下來的巨型火球摧毀，接踵而至的是各類妖魔邪祟的入侵，不擾凡界的法則因戰爭爆發而成為廢律，它們開始肆無忌憚的殺戮攫取，然後破壞毀滅，很多城鎮變為死城，田地被燒得火光通天，冒著黑煙一片連著一片，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無數凡人平民隻能拋棄自己家園往國都流亡，混亂與饑餓最是容易滋生罪惡，越靠近國家的中心，暴動越是頻繁，凡界國安民樂的秩序蕩然無存。

四季繁景不再，人間變成地獄。

哎......

她長眉輕擰，開始歎氣，一臉的煩擾，原本她就不耐當除妖的天師，若不是師父相信什麼星盤什麼仙長提點，把她踢下山讓她除妖消業，她此刻還在山中看著閒書逗著野兔，逍遙快活得很。

轉念一想，若妖、魔兩族倘若真的再起勾連大興戰事，五界內也沒有誰能獨善其身。

哎......哎......

多歎了兩聲，她打起精神，杏眼微露鋒芒，聲音卻輕和：“冉娘，埋頭苦修了這些年，想來忘記了你娘親和妹妹看你最後一眼的意義罷？做父母的無一不希望子女能平安幸福，她在世尚且不忍你吃儘苦頭的去修煉，隻盼你能健康平安便好。而你卻修煉這些邪術為她們報仇，還要用自爆如此殘忍的方式，殺了你自己，抹除她們留存在這個世間唯一的掛念？也許你的娘親和妹妹還在盼望著，下一世能與你再成為親人團聚。而你可知道，若此番你用禁術自爆而死了，魂魄也會散儘，去不成冥界入不了輪回，就再無見到她們之可能！”

女天師一字一句，敲在冉娘心上，重壓而來。

冉娘聽完這些，那數年來刻意封存的記憶像是五月柳絮飄飛般，一片片飄落進她眼前。

娘親和妹妹最後一眼......是充滿著無限溫情與疼惜的注視。

若真有下一世，她與她們還有做女兒做姐姐的緣分嗎？

可她......

卻連她們的半分骸骨都未曾留住！

天師見她麵色平緩下來，繼續道：“我知乘黃獸本性無爭，千萬年來也不曾有過惡跡。背後之人為何傳授於你這些魔族的邪術禁術，你可曾想過原因？要你豁出一切包括下世輪回的機會去複仇，細想下焉知不是有其他旁的打算？”

冉娘聽罷麵色一變，神色瞬時冷冽了起來：“是我修煉不濟，此次敗於兩位天師之手，想來今生報仇無望。隻是若有人教我，如此深恩，我豈會陷恩人於不義？無須再扯這些廢話！”

女天師和白衣男子對視了一眼，她朝他秀眉微挑，櫻色唇瓣微微闔動，似在說“她與這背後之人看來......不簡單......”

一邊輕聲嘖嘖一邊擠眉弄眼，白衣男子看著她俏皮樣兒，對這般渾不正經的做派也見怪不怪，麵色無波，輕抿了下唇，眸色愈黑。

而此時因冉娘術法被破，施在餘家三人身上的咒法和藍光皆散了去，屋內頓時哭嚎聲大起，餘少軒與年輕婦人循著餘正海的聲音慌忙向他爬去，餘正海擋在門口攔住不敢讓他們出。

隻剩斷了一隻手臂的餘少轅已經循著她的聲音，拖著殘體往她的位置爬去，他被剜了眼斷了臂，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也爬到了冉娘腳邊，身後拖出一條暗紅色的血道。

他啞著聲喊著：“冉娘......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