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娘麵色不動,靜靜的看著他爬行,即不伸手也不言語。
“冉娘......”他伸出僅剩的一隻手,在地上摸了半晌,摸到了冉娘的裙角,哽咽道:“你心裡有這般多的苦,我竟惘然不知,實在算不上一個體貼的夫君。若......你恨意難消,為夫......願以自己的命換你意平,隻希望你不再被仇恨所困,做一隻妖或者修行得道成人都好,隻盼你以後能快活無憂......”
冉娘聞言低頭看著眼前她的夫君,已經發紅的眼眶噙著淚終究沒落下來,猶自倔強到說出的那些剖人心肝般殘忍的話來:“你父與我血海深仇,你真以為我會以你為夫?我看你還真不似餘正海的兒,他貪財作惡,你——卻是癡愚天真!我是妖邪,有的也隻是虛情假意,絕無半點的真心!你的命算什麼?我要的......是你全家的命!是要餘正海生比死還痛苦!”
她說完眼神便不再看他,麵色苦中帶著淩厲的決絕,否定了這幾年的夫妻情分。
從她目睹娘親妹妹慘死,便割舍掉和善有關一切,而和餘少轅的情緣隻是她複仇路上的一把武器。
用完了,便丟了。
餘少轅呆呆的怔住,像是理解不了冉娘方才話裡的意思,回想他與冉娘的種種往事,那大紅燈籠下,徹夜不息的燭火中,映照著她溫柔繾綣的臉,他還能記起她穿著火紅嫁衣安靜的坐在那裡,眼中隻有他的那個冉娘,無數個個日日夜夜的悉心照料有心陪伴,他怎能相信,她從未對自己用過真心!
他難受得如摧心剖肝般疼,嘴唇抖個不停,啞聲道:“我不信!你......當真從未......愛過我?”
餘少轅沒了眼睛,他雖看不著,但身為女子的天師對此番情形有著天生的敏銳,她細看過去,還是瞥到了冉娘側過去的臉頰下有幾顆淚。
以前在戲台上的倒看了一些,話本裡的人與妖相戀,多數都是妖最後動了凡心,舍下妖心修為,曆儘千難隻求與心上人結一世良緣。
也許冉娘仇如怒海心若堅冰,卻能遇上餘少轅待她這般至純至情的男子,即便冰山不能即刻消融,或許多些時日,會有守的雲開那一日。
不過師兄們告誡過她,情愛一事最好莫沾染,動輒傷心戳肺。她一知半解,現下目睹這一場何止傷心傷肺,簡直是肝腸寸斷。
師兄們的忠告,大部分時候不著調,這番倒似靠譜了一回。
“轅兒,你怎的這般癡傻!這妖邪哪裡會有心!你何其無辜,她若真心對你,會如此狠毒的挖了你的眼睛?她可是眼也不眨的扯斷了你的手臂!兒啊,你快過來!莫再執念了!”餘正海在門邊哭聲勸道。
冉娘冷冷睇著餘正海:“我們妖邪沒有心,自不似你,披著一張人皮,黑心黑肺。”
“爹!我們欠了冉娘兩條命!何況前幾日,我......”話道此處,他話音停頓了半刻,接著說:“兒雖一直不喜母親,但她枉死,也算是我們的罪孽,父債子還,我這條命就還了去!”
說完這些,他聲音又輕了許多,帶著些哽咽:“冉娘,當年父親犯下大錯,歸結原因......是為救我,我便是這禍端之首,除去禍首,結了這惡因苦果罷!”
話音未落,天際遽然閃過一道巨雷,淩空劈下!
被做陣眼的青銅門海被巨雷劈得爆裂開來,金色法陣瞬時被擊散,一陣狂風卷著黑霧呼嘯而至。
白衣男子和灰衣女天師頓時分散兩邊,黑霧從他二人中間疾速掠過,停在冉娘身側漸漸消散。
霧散儘,一青色人影顯了出來。
灰衣女天師一眼看去,粉麵血色儘褪,驚詫中帶著些顫抖,失聲吼道:
“崔山鬼!”
青衫之下,男子身形高瘦,臉麵如病色之白,麵相倒是生得俊朗,眉骨分明,眼似鳳目,隻是薄唇寡情,此刻是一臉笑容,笑意卻未至眼底,顯得有些陰寒。
“許久不見,故人重逢,焦橙天師美貌更甚從前,叫崔某不敢直視啊!”
此刻天師焦橙緊盯青衣男子,眸光如寒冰射出,握劍的手不自覺的開始抖動,心口處仿佛有利刃在來回切割,痛意如浪潮侵襲。
她身旁的白衣男子臉色冷了下來,不著痕跡的往她身前挪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