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一襟餘恨宮魂斷(2 / 2)

劉先生聞琴音而知雅意,從袖中掏出個信封垂首奉上:“景府長子死後,百官彈劾景府的折子就沒斷過。景太師怒火攻心,三日前薨了。皇帝清算前,已讓重華長公主帶著次子搬到了公主府住……”

景檸聽到此處,腦中“轟”的炸了一聲,隨即眼前一片黑暗。她緩緩扣著牆站了起來,從陰影中一步一步挪回到慘亮無溫的陽光下,飄回了主院。她裹著錦被抱膝縮在床角,呆呆愣愣任憑婢女如何呼喚都是半分反映也無。

不知過了多久,臥房的門打開了。景檸隨即跌入一個溫暖又熟悉的懷抱。韋泊言一手攥著她的手腕,一手在她後背輕撫著:“我看到陶罐和托盤就猜到是你來了。檸兒,我不知道你聽見了多少,又猜到了多少,但現在,隻要你問,我就答。”

景檸抬頭怔怔地看向他:“你們說的都是真的嗎?”

韋泊言長長歎了口氣,聲音更加溫柔:“是。”

“你知道我是景府的女兒,是嗎?”

“是。”韋泊言盯著麵色蒼白的景檸看了一會兒,接著道,“不僅我知道,皇兄也知道。你我的婚事是皇兄賜的婚,他不會讓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子嫁進皇室當正妃的。”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景檸狠狠咬住下唇,原本搖搖欲墜的淚滴奪眶而出,“你知道我兄長去世,父親病重為什麼不告訴我?!”

韋泊言沉默了好一會兒,伸開手掌與她十指相握,答非所問:“皇兄無子,已經準備立我為皇太弟了。無論從血緣還是朝堂方麵考慮,宗親朝臣都不會接納一個和親公主成為國母,讓這個女人的孩子繼承大統。”

景檸頓了許久,神情恍惚地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在這件事裡,我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韋泊言沒有再答話,隻是吻了吻她的頭頂:“我知道我的檸兒是最聰慧的,且往後看吧,我絕不會負你。”

三日後,韋泊言被冊立為皇太弟的旨意便下來了,冊封典禮選在了來年二月二,王府上下都是喜氣洋洋地翻新裝飾。

而韋泊言更加忙碌,不僅要應付外麵的應酬,而且因景檸病了,府裡上下打點還要他多操份心。即便如此,他還是堅持每日抽出半個時辰,陪著景檸在池塘花園中散散步,曬會兒太陽。

如此過了四個月,景檸的身體還是沒有明顯的起色,但冊封禮由婢女攙扶著勉強完成了。

當夜,臥房裡正紅的輕紗綴了滿室,窗邊花燭明滅不定,曖昧氣息中,韋泊言俊雅溫和的臉卻格外陰沉:“你竟然想殺了我?”

這是景檸第一次見到韋泊言在她麵前陰下臉。他雙目泛紅,滿臉怒色,甩袖將她藏下的匕首甩到了牆角,單手掐住她的脖子將她狠狠摜在床上,收緊的指尖隱隱有些發白。

景檸臉色由白轉青,窒息感越發強烈,泛著淚花的雙眸裡仍滿是恨意:“女兒不孝……”

不過須臾,韋泊言卸下了手中力道,改為攥住景檸的手腕,隨即俯下身,湊在她耳邊,仍是往常的溫柔語氣:“是,三清山的相遇就是我計劃好的,你們大周的皇帝根基不穩,需要斬個重臣立威,而我正好需要功績,助我離至尊之位再近一點。你父親被彈劾的起因是你兄長當了逃兵。他不過是收到了封家信,想趕去與胞妹見上一麵,偏巧當夜駐地被襲,他死在了返程的路上。如果我約的地點再遠一些,讓他從逃兵變成叛將,你們兄妹是不是就能團圓了?”

他支起身,歎息道:“這次是我顧慮不周,讓你們陰陽兩隔,你怨我也是應該的。但下不為例。若是本王遷入東宮的當天便被你刺殺身亡,你猜你們大周的皇帝會怎麼做?你母親是長公主,他礙於情麵不會動,但你還有個哥哥吧?”

景檸聽完這席話後反而冷靜了下來,她望著韋泊言似是深情款款的雙眼道:“老頭子還是教過點有用,借血鑒命。你周身紫氣極盛,命不該絕,我殺不了你。但後續乏力,注定你此生無子無女,登上至尊之位也不過是在為他人守江山。願君體魄康健,己債己償。”

隨即,景檸用力咬破了藏在牙中的藥丸,腥稠的液體順喉而下。她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位名聲在外、桃李滿天下的權臣,她也知道父親在朝堂上樹敵眾多,所以她想嫁一個無心權位的平民布衣,遠離廟堂之爭,讓父親少個姻親關係裙帶關係的把柄。

可誰知,正是這位她親自挑選的夫君,將她們一家送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若有來世,望父母兄長再不會遇到她這樣忤逆不孝的敗家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