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還是冷。刺骨的冰寒沿著她的小腿蔓延至了全身。
一陣窒息感忽而出現,冷意與絕望不斷地將景檸向江底的深處拽去。
耳邊不斷地有聲音在蠱惑著景檸,一個隻能給最親最近之人帶來災難的禍害,不如沉沒進江底,讓水流洗去她身上的一切晦氣,衝掉那些因她而亡的無辜者之血。
就在徹底失去感知前,景檸目光中突然掃到了一團模糊的黑影。
那似乎是在溺亡的恐懼下不斷地掙紮的人影,景檸睜著眼費力地向上遊去,那果然是個人,此刻正穿著套俠士的衣裝。
溺水之人的掙紮往往十分劇烈,稍有不慎便會連同搭救者一起沉沒。
就在景檸猶豫著是否要等這個人沒有掙紮的力氣再靠近時,那人不斷揮舞的臂膀已碰到了她。
兩人肢體相接的那一刻,方才的窒息感和欲將她拖沉湖底的無形冰鏈都消失了,而那道不知何處而來的蠱惑聲也隨即停止。
景檸小心翼翼地托著那人浮上了水麵,看著男子因失溫而慘白的麵色,有些不安地開口:“你不要動,也不要掙紮,我帶你上岸。你要是亂動我們都得交代在這裡。我管不了就隻能放你繼續在這裡泡著了。”
男子似乎是聽見了,嘴唇微動了動卻沒出聲,細看已是暈了過去。
幸而,他們墜江的地方離岸邊極近,又是順著水流的方向,她撲騰著將男子拖上了岸。
景檸坐在地上調息,側頭看了眼男子,心下有些疑惑。
這男子的麵容分外熟悉,可她實在想不起來是在何處見過。
隨著袖子滑落,男子露出的一小節胳膊上新傷舊痕交錯,卻不像是被虐待的痕跡。
景檸伸手摸了摸他衣裳的布料,心下確認,應該是哪家出來遊玩的貴公子不慎落入了水裡,身上的傷估摸著也是練武的時候摔出來的。
她單手托著下巴仔細打量著陷入昏迷的男子,一邊仔細回憶究竟在哪裡見過。
眼見男子悠悠轉醒,景檸下意識笑道:“哪家少年郎啊,分明不通水性,冬日還不忘江中戲水?幸好本姑娘人美心善,恰從此地路過。這可是對你有了救命之恩呢。”
她話一出口就懊惱了起來,這話實在太過輕浮與冒犯,連忙開口道歉,卻是越描越黑:“在下並非有意冒犯,隻是閣下的樣貌實在不俗,令人見之失言……”
男子望向她的眼神由朦朧漸漸轉向清醒,而後一臉的難以置信與慌亂無措。他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卻隻是側過身咳了起來。
景檸忙過去想要扶住他,伸過去的手卻被男子死死攥住。
他抬頭,目光灼灼地看向景檸,盯得景檸有些晃神。似水波般深情溫柔的凝望,讓她心中又升起了那股熟悉的壓抑感。
一覺轉醒,天色已大亮。
景檸醒來時隻覺得胸悶氣短,猶如嗆水一般難受。她此時正躺在軟床上,頭上覆著一塊沾水白布。
景檸清楚記得,她先前落入了冰涼的湖泊之中,窒息感迫使著她徹底失去了意識。
她應當是死了的。
靜臥片刻,胸中窒悶感卻仍未散去。
坐起身環顧一圈,屋內四處都綴著輕紗,素雅乾淨。而桌櫃上的擺設物件無不精巧彆致,甚為符合她的喜好——可這裡並非她所熟悉的住處。
細細瞧去,立時鎖定了罪魁禍首——書案邊,仙鶴銅爐中飄溢出的異香。
景檸不喜燃香,方旬寵她,自成婚後整座府上都不再點香。這讓景檸更為確信,這裡不是她該在的地方。
滅掉燃香,開了門窗,輕風穿堂而過,室中唯留一片清香。
沉思間,屋門開了。
一位烏發蟬鬢、體態輕盈的女子走了進來。見她起身,女子悠悠歎了口氣,徑直走到她床邊拉起景檸的手,語重心長道:“知道你有苦衷,但畢竟已經是王爺的人了,就莫要再胡思亂想。婚事已成,王爺也沒打算再追究,聽話,待會兒見到王爺服個軟,舒舒服服富富貴貴地在府裡住著,不比什麼都強?”
景檸腦中仍舊有些發懵,直愣愣地盯著女子,卻讓女子會錯了意。
隻當她並未接受自己善意的勸說,女子放心不下地繼續叮囑道:“王爺要你到書房去,你莫上妝了,隨便穿件素色綢衫便是。王爺心善,即便有意發火,見你這一臉病容也不會太過難為你。你……好自為之吧。”
屋內衣架上恰巧便掛著件青雲暗紋的衣袍,景檸回想著女子不似作偽的關懷神情,拿起來便穿在了身上,隨手拿起銀簪挽了個發髻便要出門。
其實即便女子不叮囑,她也不會上妝——屋中少了麵銅鏡,自然叫她難以對鏡貼花,打理一番。
院門外早已有丫鬟等候,見她出來稍稍躬身行了一禮,不發一言地在前引路。
景檸所住的後院,離王爺日常起居處隔了大半個花苑。走在草地間的碎石子路上,她聽到灌木花叢中傳來了遠算不上輕的談話聲。
“阿姐,你說雲府家大業大的,怎麼千金出嫁就隻帶了那麼兩個笨手笨腳的丫鬟過來?都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達到阿嬤的要求,伺候人的重擔現在全落我們身上了。聽說這位娘娘出嫁前可是個不著家的主兒,萬一……”
“你不要命了?敢在背後亂嚼主子們的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