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檸笑了,取下發簪握在手心。蹲下身靠在身前丫鬟的耳邊無比溫和道:“聽聞王爺素來偏愛白淨,若是這段珍貴無比的玉頸上落下了不可磨滅的紅斑舊痕……”
後頸處傳來陣陣刺痛,難道她要魚死網破?方才笑聲最為爽朗的丫鬟此刻麵色發白,身體也有些微微的顫抖。
景檸握著發簪,時而緊緊頂住某處,時而又鬆下勁,在少女柔軟的後頸上遊走戳弄,聲音愈加溫柔:“王爺心善,想必賜張草席還是會的。”
這便是赤裸裸的威脅了,她們若是死了,也隻有張草席裹著抬出府去,曝屍荒野。
丫鬟們早在她將發簪拔下時噤聲,等著好戲登場。
如今卻見好友生死攸關,有位口直心快地頓時與景檸嗆起聲來:“娘娘,王爺素來寬仁待下,鐵麵無私重視禮教。前些年裡,饒是位皇子當街強搶民女也被王爺拿下押到了官府。您若是無緣無故將秋姐姐刺死,王爺怪罪下來,您也討不到好。”
景檸懶洋洋地瞥了她一眼:“放肆。王府的禮教,便是主子訓話時,爾等能擅自插言嗎?掌嘴。”
丫鬟們呼啦啦跪了一片,心道王妃今日莫不是吃錯了什麼藥,是病中不滿,要發作一番?算了,先將眼下應付過去,待她消了氣,自然又該成任她們捏扁搓圓的脾性。
抱著這般心思,跪是跪了,但景檸吩咐的兩件事卻是無一人去辦。
景檸見狀站起了身,緩緩踱起步,慢慢悠悠道:“以奴議主本是失禮,脫口而出的辯駁之詞對皇室毫無避諱,對國不忠,對君不忠;離間夫妻之情為不義;輕慢病患則是不仁。如此不忠不仁不義,便是王爺不懲治,我不懲治,天地間也容不得你們!”
聲音雖輕,落到幾個丫鬟耳中卻是如雷霆萬鈞。幾人悄悄對視,心中隻有一個想法,莫不是王妃方才已與王爺和解了?若真是如此,她們往後的日子怕是難過了。
被景檸用簪子威脅的秋兒腦子是幾人中最靈光的。
原先是她挑頭以奴欺主,如今形勢不明,她也是最先服軟的,當即抽起了自己的嘴巴子,其間還不忘淚眼汪汪地請罪:“是奴婢愚鈍!若不是今日得逢娘娘點化,奴婢還不知,此身竟有如此滔天的罪孽!惟願娘娘能在給奴婢一次機會,好教奴婢伺候在主子身邊,為贖罪,也為報娘娘度化之恩!”
景檸淡淡地看著她將自己的臉頰扇到紅腫,方才開口道:“下不為例。”
“是!多謝謝娘娘大恩,奴婢這就到庫房討要麵銅鏡來!”秋兒慌忙起身,連衣裙上的灰塵也來不及拂去便跑出了院門。
留下的丫鬟們也有樣學樣地抬手欲抽,卻被景檸叫住了。殺雞儆猴,如今目的已達成,她又沒有虐待下人的癖好,這個教訓便該到此為止了。
景檸道:“不知者無罪。你們既知道了錯處,彌補便是,忙各自的去吧。”
“是!”小丫鬟們對視一眼,四散而去,眼下最要緊的,是弄清楚王妃性情大變的緣由。
紫姐兒回來時,就看到景檸趴在書桌前寫著什麼。
再離得近些,原是封請罪書,寫給王爺的。
紫姐兒頓時又心疼又欣慰,心疼那個清冷寡言的姑娘,落了次水變得這般小心翼翼;欣慰於王妃已找到了王府生存之道,未曾辜負雲父雲母的囑托與教導。
她湊過來探頭探腦,景檸倒也沒特意避著,反而將寫好的紙張拎起交給了紫姐兒,囑咐她務必待墨痕乾透後再裝入信封給王爺送去。
紫姐兒笑著應了,仔細一瞧差點沒背過氣去。
這哪兒是請罪書啊,明麵上寫得是怪自己治下不嚴,內裡卻指桑罵槐,責備王爺縱奴欺主、軟弱無能。
景檸捧起茶杯,品著醒來後的第一口熱茶,笑眯眯地等著紫姐兒發問。
“娘娘,您這是……”紫姐兒勸說的話在口中打了個轉,忽而想到什麼,壓低聲音擔心地問,“娘娘失足落水的事可是另有隱情?娘娘心中可是對什麼人已起了疑?”
所以說,這世上她最怕的就是個捧著顆真心的老實人打交道。甭管心裡打好的算盤是什麼,看著人家滿臉擔憂,再花的詭計她也耍不下去了。
景檸歎了口氣,將自己回到院中給丫鬟們立了威的事交代了。
“她們畢竟都是在王爺那裡露過臉的,我當眾給了她們難堪,難保不會傳成我與王爺不睦,是在借機在打王爺的臉,”景檸低下頭盯著杯壁,唇角勾起個自嘲的弧度,“我能見到王爺的機會少之又少,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寫信請罪。紫姐兒,您可千萬要幫幫我,若是您也不肯幫我,我可真是、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