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伸出手,掐著手指:“三四個小時,師傅說按你們的算法,是...兩個時辰。”
太久了,旻寧搖搖頭。這樣的日子還有多少,轉眼就要回到那禁宮裡去。
辰光太難得。
“我等不了。不如這樣,你把我們畫進去,不用細描麵目,畫個身影就行。”
旻寧看看孔武,這張臉日日夜夜縈繞在心頭,何必非要記在筆下,難道還能忘了?
“畫好了,我送匹好看的馬給你。”
小孩笑起來:“你這個阿哥真好。我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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旻寧伸手摸了下這畫,觸手依然粗糲不平,他身上的旗裝卻已經沒有那麼紅了。旁邊的那個穿藍衫的人,看著背影,竟然想不起來那張臉。
年少的時候總是看著眼前。卻不知記憶跟這油彩一樣,都是會褪去的。
十四年。若是知道十四年後就會忘卻,怎會舍不得那兩個時辰?
“孔家的兩個孩子去哪了?”
譚玉被他問得一愣,突然想到自己真是糊塗,做皇子時陪在他左右的,可不就是那個人?
“發配黑龍江。其女路上生病沒了。其子應該還在那裡。”
十九歲了。旻寧想,跟自己遇見孔武的年紀一般大。
當初廷議定了滅族。他連著五天吃不下一粒米。眾大臣都當他是為了服喪,讚新帝高義至孝。
隻有譚玉,搬出孔武的戰功,在殿外長跪不起,求了一個家眷流放,給孔家留下一脈。
“叫回來吧。在你手下,安排個差事。”
他並不是個狠戾的人。那樣的事,隻能在恨意最濃的時候做一次。
“是。”
譚玉跪在地上,那隻火帽槍總是硌著他的後腰。不過帶了十幾年,也慣了。
當初在濟南府,他也是這樣跪在堂下,偷偷地抬頭,看到了那個珠玉似的人。
他等了七年,才來了京城。此後就是看著一眼萬年的那個人,從英氣蓬勃的少年天子,被國事家事搓磨得沒了光芒。
好在還有長久的陪伴,於他於己,都是足矣。
“陛下,該歇息了。”外間的時辰鐘咚咚地響了十二下。那個人的生忌,過去了。
旻寧把他拉起來,將手裡的畫卷了卷,遞給他:“拿到你家裡去,燒了。”
“是。”
“燒完之後,不用告訴朕。”
“是。”譚玉把畫收進袖筒。
家裡書房最上頭還有個格子。
放進去,正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