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你們就兩心相知,郎情妾意?”聽他講述,我不由插嘴道。
他終於輕輕笑了笑“後來有一次她將傘送還給我的時候,我發現傘上被畫上了杜鵑花,很好看,跟她衣衫上的一樣,但我想她簪上那花會更好看,花好看,人也好看。”
“那你們為什麼分開了呢?”我不知如何開口,索性直接問。
他說:“此後不久我參了軍,參軍後第二年就參與了淞滬會戰,戰後就再也沒收到過胭脂的書信,寄出去的也都石沉大海。我走之前,十裡長亭,她曾說她會等我,那傻丫頭甚至萬般決絕地說若我一去不回,她就投了秦淮河。我也說若能活著回來會一輩子待她好,既然兩個人都這樣說過,就自然要有一個結果的。可是沒過多久我戰死了,死了……她應該很傷心吧,我不能讓她如此。”
突然,我想到了什麼——祖母,胭脂就是祖母!胭脂,那是祖母的閨名,早年祖父去世後再沒人喚過,便一時沒想起來。
我驚訝的捂住嘴巴,他淒然一笑“你知道胭脂是誰了?”
我愣愣地點點頭。
他說:“她終於還是嫁了彆人,那樣也好,我總擔心她在這人間過的不快樂……”他的聲音裡是濃得化不開的苦澀。
我一時不忍,道:“不是的,當年祖母誓死為你守節,無奈她父母以死相逼,她隻好嫁了祖父,後來舉家輾轉入川,她與你失了聯係也是合理的。”
他聞言眼神一亮:“竟是如此嗎?”頓了頓又是歎息:“她果然很傻。”
我附和:“是啊,不過幸好我祖父待她極好。”
他不再言語,神色不複淒然,卻模糊得讓我以為自己花了眼,又是一聲沉沉的歎息:“也不是非要和她在一處,隻是那麼長的時光,那麼久的等待,我總以為她會回來看我一眼,可是總是沒有……七十六年,我竟不知自己該往何處去。”
那夜之後,我也很多次從睡夢中轉醒,隻是我再沒有見過沈長安
梨花還在開,月亮也總來,那把油紙傘也還在。隻有沈長安,就像一個隨風而來又隨風而逝的夢一般,難辨真假,不知去向。
不過他離開也好,不然我真的不能保證能把當初的話理直氣壯地說第二遍。如果不是當初收拾祖母的遺物,發現了她年輕時期的日記本,我真的願意相信他們隻是古往今來諸多有情人難成眷屬的癡男怨女中的一對。
可終究是七十六年過去了,一世輪回,幾番變遷,哪怕有人固執獨守一人的天荒地老,沈長安和胭脂的一切還是早已隨那時的雨,那時的風,那時亙長的誓言一起老在舊時歲月,成了生了鏽的故事。
後記:
民國二十八年,四月五號,晴
下個月初八就要成親了,心裡還是慌張。今日和他去逛廟會,路過月老祠時,他拉住我的手,說:胭脂,我會一輩子對你好。一輩子對我好……這話好像聽過……噢,是沈長安,他也說過。他都離開快一年了,應該也成家了吧!即便沒有成家,我也是不能等他的,女孩子是不能不嫁人的,何況是在這樣混亂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