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個時辰,靈桑寺就被官兵給圍起來了。念佛堂內,知縣正向住持問著話。
“死者是何人?”
“阿彌陀佛。死者法號道信,乃貧僧師兄,俗名江非,嘉寧四年出的家。”
“昨夜寺中可有可疑人員出入?”
“寺中安防皆由貧僧的大弟子明鏡負責,個中人員異動,貧僧可喚明鏡問詢。”
“有勞道覺方丈了。”
道信師父的遺體被發現後,署衙的官差很快趕了過來,當地知縣當即下令封鎖寺院,將裡外圍了個水泄不通。
案發後,為防止真凶逃走,知縣將唐瓔等嫌犯統一聚集在念佛堂後院的廂房內,由專人看守,問話時再逐一調到念佛堂內提審。
隻可惜,靈桑寺年久失修,香火也不太旺盛,並無餘錢用以修葺。隔著兩堵漏風的石牆,前殿的對話眾人聽得一清二楚。
從縣令與住持二人的對話中,唐瓔知曉了大致情況。
道信師父死於昨夜,死狀淒慘。他死時,瞳孔大張,麵部肌膚呈青紫色,唇邊還流有白沫,這些基本上與大煙吸食過量的死狀一致。隻是口中卻散發一股濃烈的異香,經久不散,僅這一點有些奇怪。
“明鏡比丘可在?”
果然,住持方被審訊完,署衙的官差很快就來後院提人了。
“貧僧正是。”明鏡對官差行了個合掌禮,隨他一道去了念佛堂。
“看什麼看!道信師父死都死了,看誰以後還能護著你!”
大師兄明鏡走後,唐瓔她扒著石牆窺探著前堂,她方想再看得仔細些,就聽見有人在背後對她冷嘲熱諷。
“死都死了”這四個字在她心上狠狠地劃了一口子,她方想開口回斥,一旁的明藏小師兄開口了。
“明塵師兄!”他細眉微擰,似乎動了些怒氣:“道信師父生前清修齊治,慈心如海,是有般若大慧之人。如今他屍骨未寒,你怎可如此無禮!”
明藏年紀雖小,入寺卻早,輩分上是他們所有人的二師兄,在諸多平輩的師兄中,他的話還是有一定分量的。經他一斥,明塵自覺失言,遂不再言語。他“哼”了一聲,瞪了唐瓔一眼,進到裡麵的禪房去了。
明塵走後,唐瓔轉過身,對明藏投以感激的眼神。
她一介女子,在這滿是比丘的寺中本就不受待見。如今師父一去,她失了唯一的庇護,方才若態度強硬地激怒了明塵,往後的日子隻會更不好過。明藏想必也是看穿了這一點,才會主動嗬斥,幫她解氣。
明藏對她的感激隻是微微一笑,轉而略帶歉意道:“妙儀師兄,這包袱…”
他將一個青灰色的舊布包挑了出來。包袱唐瓔很眼熟,正是她一個時辰前她托明藏帶下山的那個,想必方才寺院被封時,明藏亦被官差給攔了回來。
“無妨,下回再寄便是。”
明藏點點頭,目光微閃,忽而顯得有些躊躇。他念了聲“阿彌陀佛,”看向唐瓔,圓眸中滿是哀憫。
“節哀。”
唐瓔一頓,旋即明白過來,他說的是道信師父的事,心中也後知後覺般浮起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
廣安元年,她來維揚投靠表舅章同朽,住了數日後,卻發現表舅的後宅並不安寧,妻妾間的爭寵比朝中的爾虞我詐好不了多少,令她頗覺乏累。
為求清淨,她落了發,本打算去菩提山腳的尼姑庵了此殘生,卻被告知那處的庵子不收成過親的女子。
心灰意冷間,她準備再回章宅時,偶然遇到了道信師父。
“慧芳庵既然不收你,姑娘不若來我靈桑寺。”
這是道信見到她時說的第一句話。
他並未問她從哪裡來,也不好奇她為何年紀輕輕就想出家。見她有心修行,他便收她做了弟子。
寺中眾人皆為男修,唯有她一個比丘尼,她在寺中的日子並不好過,師兄們嫌她一介女子,有辱佛門清淨之地,是以對她十分排斥。
“妙儀師兄,神龕積了灰,你去擦擦。”
“妙儀師兄,寺院裡的草深了,我看你也無事,記得幫師兄修剪一二。”
“妙儀師兄,恭桶臟了,你去清理一下。”